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幸得君心 作者:桃有酒 文案 简单来说就是民国背景下,唱戏的和当兵的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唱戏的是名角,当兵的是将军; 有爱有虐; 结局当然是.....你猜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吴幸儿,钟予君 ┃ 配角:陈辰 ┃ 其它:   ☆、第一章   腊月里的奉天天气颇为严寒,尤其是这下着鹅毛大雪的天,西北风刮在脸上刺刺的疼。虽然在这冰天雪地中,但梅兰班院子里的屋内还是温暖舒适,一个女子玲珑曼妙的身影静静斜倚在铺着长绒毛毯子的摇椅上,腿上盖着银灰色的兔裘,又长又翘的睫毛下,清亮无暇的眼眸聚精会神地看着手里的书,不时地抬起一只手轻轻翻过一页,那书页翻动的声音竟清晰可闻,仿佛时间都在这时候走得慢了。   “哐当”,屋门被推开了,冷风挟裹着几片雪花灌进屋子,女子的眼光这才从书本上移开。   “这天气不知怎的一年比一年冷,这般大的雪花我长这么大可是头一次见”,绿珠边说边回身将门关好,把端来的火盆放在地上,拍拍身上落的雪,瞧见摇椅上的女子正放下书起身,忙走过去接过女子腿上盖的兔裘,道:“姑娘还是再添件衣裳的好,这雪下得猛,过不了几天,天就该放晴了,临近年关,全奉天的人可都盼着您上台呐,可别染了风寒”,说着给那女子披了件披风,又把火盆往近里挪了挪。   “我哪里有那么娇气,从小到大练功,身体比你这个野丫头的没准儿还要好”,温软如玉的声音好像又使这屋子暖了几分。女子说着走到窗前推开半边窗,伸出手,任雪花落入手掌渐渐融化。绿珠说得没错,这雪花的确比以前落的要大些,而且纹路很清晰。   “是是是,咱幸儿姑娘不仅是咱们梅兰班的宝贝,还是这奉天绝无仅有的宝贝,是几十年才出一个的旦角儿,我这个野丫头自然是不能跟您比的”。   绿珠口中的幸儿便是窗前的女子。说她是梅兰班的宝贝是因为她是班主吴有运的独女,梅兰班也是因为有她才红了起来,说她是奉天的宝贝也是名副其实,十个奉天人八个就是她的戏迷,说她是几十年才出一个的旦角儿并非夸张,在三十年前奉天出过一位有倾城容貌的旦角儿,红遍了北方,只可惜天妒红颜,花期未过就香消玉损,从那以后北方的戏坛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如此美貌如花,天赋异禀的旦角儿,直到幸儿的出现,才令沉寂的戏坛再次沸腾起来。   幸儿收回冻得发红的手,轻叱,“你这丫头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人家哪里是油嘴滑舌,那是实话实说,这不,我刚刚看到将军府的主事来了,要请您明日上将军府,庆祝钟将军凯旋归来呢,班主一会儿肯定会来问你应不应,您也知道钟将军最爱看姑娘的戏,只要姑娘上台钟将军必定会来,而且经常送礼物给姑娘,您身上这件苏州织锦的披风就是今年入冬时托人送来的,钟将军虽身在外也时时记挂着姑娘,唉,只可惜钟将军虽长得同那画里的人物般俊俏英气,才学顶顶高,却是女儿身,要不然钟将军与姑娘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绿珠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她回来了?说只一年便回来,怎过了两年……”,幸儿微微的叹口气,心中百转千回理不清头绪,再也听不进绿珠的絮叨,怔怔地看着漫天飞扬的雪花,思绪回到一年前钟予君与她告别的傍晚。是的,钟将军就是钟予君,是承袭她的父亲钟浩山爵位,统领奉天全部军队的将军。那天也像今天这样下着大雪……   戏散场后,幸儿照往常一样坐在化妆台前卸妆,每到这个时候她的心都会不可抑制的“砰砰”乱跳,只是因为,钟予君每每在她下台卸妆时就会靠在窗旁,一直看着她一点点将繁杂的妆容卸下,展现出那倾国倾城的素颜,然后再一声不响地退去。一次,两次,三次……从钟予君第一次看幸儿卸妆到如今,在这过程中她都不曾跟她说过一句话,而幸儿也从未开过口。幸儿以为今天也不会例外,然而出她所料,这次正是例外。   钟予君见幸儿脸上的妆已卸下,便脱下自己穿的风衣,披在幸儿的身上,幸儿对这突然包裹自己的温暖与馨香不知所措,只好一动不动的坐着,悄悄从镜子里看身后的钟予君。   钟予君回到窗前推开了窗,伸出一只手让雪花飘入掌中。幸儿一愣,随即明白了钟予君为她披上衣服的用意,心中越发暖了。半低着头看着镜子里钟予君的背影,心中又变得滞闷,“这挺直但单薄的肩膀竟是担着那千军的性命,你又如何快乐得起来,唉”。两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同时发出,对方却都未听见。就这样,两个人一立一坐,一个周身凉气,一个满身温暖,在寂静无声的房间里,时间缓缓从她们之间流过。   隔着风雪,天边灰蒙蒙的太阳渐渐落下山头,消失在地平线上,黑暗开始在大地上蔓延,屋外嘈杂的人声也归于平静。似乎无人的房中,突然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   “关外已经打起来了,明日我就要走了,幸儿小姐要照顾好自己”,钟予君关上窗,转过身看着昏暗中坐着的背影说。   “哗”,幸儿听到钟予君的话条件反射般的站了起来,钟予君的衣服被椅子一带掉在了地上。待她站稳后才回过神来,懊恼自己这般激动做甚,转身不是坐也不是,只好僵着身子站着。   钟予君看到幸儿如此失态,嘴角弯了弯,走到幸儿身后捡起地上的风衣,重新披在她身上,顺势将这个别扭的人儿圈入怀里,握住那人儿放在腹前的柔夷。   落入钟予君怀里的幸儿娇躯微微一震,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到钟予君指节分明的手覆在自己双手上,耳边若有若无的温热的气息和透过衣服从背上传来的温度,还有那深邃如夜的眼眸深处纠缠的忧郁与柔情,这一切让她本能的惶恐,却又贪恋,舍不得将她推开。   钟予君从侧面见幸儿闭上了眼睛,感觉怀里的人渐渐放松了身体,头微侧着靠在自己肩膀上,充满哀伤的黒眸里闪过一丝欣喜,但更多的是痴迷和不忍,无奈的叹息,闭上眼,用力抱紧怀里的人。   “小姐,小姐”,绿珠的呼喊声,打破了这一刻的温情,也惊醒了快要沉沦在钟予君怀抱里的幸儿,如梦初醒的她从钟予君抽出手,逃离了这个让她无比依赖的怀抱,站在离钟予君两步远的地方看着窗户,朝绿珠应了声“在这里”,那声音分明不似平日那般从容,竟是在颤抖。   钟予君收回还留着幸儿温度的双臂,无奈的笑笑,这样的结果是她料想到的。   这时候绿珠举着灯,推开屋门看见幸儿和钟予君,便快步走进来,对钟予君扶了扶,“钟将军好,姑娘可让我好找,要与钟将军说话儿怎不到你屋里,这屋里又黑有冷要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好”,幸儿才缓下去尴尬的脸色又被绿珠说得最后一句话给挑了起来,幸亏光线比较暗绿珠未看到,但钟予君可看了个真切,扬起了嘴角,幸儿咬着银牙叱道,“你这野丫头胡说什么,我们俩能……能出什么事”。   “怎么不会出事,这大雪天寒气重,屋里又没个火盆,万一冻出病来怎么办”,绿珠无辜的为自己辩解。幸儿听了绿珠的话,知道是自己想岔了又气又羞,脸上的红晕又深了一分,提起裙角就要跑,却被钟予君拉住了胳膊,只好停住脚步,抬头瞪着钟予君,“你拉我做什么?”   钟予君宠溺的笑笑,松开手幸儿的手臂,转头对一旁不明所以的绿珠说:“予君有几句体己的话要跟你家幸儿姑娘说过,绿珠妹妹可否……”,绿珠眼珠一转便明白钟予君话里的意思,便放下手里的油灯,出了屋关上了门。拉起她的一只手将手里的信封放进幸儿手里说:“一年后我便回来,若这期间有什么事,无论谁只要拿着这封信去找鹰眼山的卢俊,她会帮你,我也会派人在暗中保护你,但是上鹰嘴山找卢俊这件事,除非万不得已不可让除你我之外的人知道,可记住了?”   幸儿点点头,低声说:“记住了,你……要小心”,看着钟予君眼里不舍和担忧,她的心终究是硬不起来。   听到幸儿的那声“你要小心”,钟予君竟裂开嘴像孩子一样笑了,“无论怎样,单凭这一句话,我已然在她的心里了啊”。   幸儿看着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笑的这样开心的钟予君,竟有些痴了,“原来她真正笑起来的样子是这样摄人心魄”。   钟予君见幸儿呆呆的看着自己,止住了笑,“幸儿,可否让我再抱一抱你?”   幸儿慌乱的低下头,心又开始“砰砰”乱跳,手心里的汗快要浸湿了信封,却不知该如何回应。钟予君见幸儿低下了头,并不应声,以为是拒绝,抬起的手又颓然垂下,说“或许……我不该来招惹你,幸儿姑娘保重”,说完便扭头出了屋。幸儿讶然间,伸出手想要叫住钟予君,却只张了张嘴,眼睁睁看着钟予君离开。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幸儿急忙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只着衬衣和短马甲的钟予君瘦削修长的身影渐渐被纷飞的大雪淹没,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披着她的风衣,心安理得的受着她的关怀,而她却带着遗憾要面对这刺骨的风雪和残酷无情的战争。颓然跌坐在椅子上,一瞬间,懊悔,心疼,担忧,彷徨,恐惧千般滋味涌上幸儿的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就留个花花噻;家里的免费劳动力正在P封面中。。。   ☆、第二章   “幸儿可在?”,门外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将犹如坠入梦境的幸儿拉回了现实,伸手关了窗,见绿珠利索的打开了门,进来一中等个偏胖,手拿烟杆,五十多岁的男人。   “爹,天儿冷,你怎么来了,有事喊我去你那说啊”,幸儿拍着那男人身上的雪说。   “不碍事,几步路的事,你去我来都一样”,男人呵呵的笑着,幸儿扶着他坐下,沏了杯热茶,“爹快喝口热茶祛祛寒”。   “哎,好,我的乖女儿疼爹,爹知道,我吴有运能有你这样儿好的孩子做女儿,这辈子值了啊,让那遭天谴的人悔死吧”。   “爹,不是说好了不提这事的嘛,你怎么又提了,幸儿可生气了啊”,幸儿撅着嘴朝吴有运撒娇,那让人又怜又爱的模样,不知换了钟予君,她该如何是好呢?   “乖幸儿不生气,不生气啊,爹错了,再不提了,咱说正事”,吴有运赶紧给女儿顺毛。   “嗯,是将军府的事儿吧,绿珠跟我说了”,幸儿转着手里的茶杯,若有所思。   “哦,那你愿不愿意去?”   幸儿看一眼吴有运,“爹看呢?”   “这钟将军率军打仗是为保这一方平安,虽说是她职责所在,但如今打胜仗回来,我们也该去道贺,再说钟将军最捧你的场,没少关照过我们,而且待你如姐妹,所以这于情于理,咱都该应下”。吴有运抽着烟慢条斯理的说。   “可是,爹,奉天人都知道,您当初立的规矩,梅兰班吴幸儿不上一家的台,若明日去了那将军府,恐怕会有非议啊”,幸儿皱着眉头,心里甚是烦躁。   “爹当初哪知道有今天,立那规矩也是怕有歹人害你,这钟将军也太让人为难了”。   “这有什么为难的,咱的规矩她又不是不知道,照以前那些请的人一样拒了不就行了”,幸儿无精打采的说。   “这……不好开口啊,以前那些被咱拒了来闹事的,那个不是钟将军摆平的,咱不可忘恩啊”。吴有运想办法想得满脸的皱纹都快挤到一块儿了,也没想出个道道儿来,突然他一拍桌子说,“有了”。   “爹你想到办法了?快说快说”,幸儿眼里瞬间就有了神采,扯着吴有运的袖子让他快说。   “你这丫头急什么,我立的规矩是,梅兰班的吴幸儿不上一家台,可没说你钟将军的姐妹吴幸儿不能去给人家道贺呐,这办法虽是投机取巧,可唯有它可行了”。吴有运脸上的皱纹又舒展开了。   “爹的意思是,我以钟将军的姐妹的身份前去这样倒不会落人口实,让咱以后为难,可这事不能咱一厢情愿啊,得钟将军同意了才行”。   “这……我倒把这一头给忘了”,眼看吴有运满脸皱纹又要挤一块了,绿珠却说道:“我真要替钟将军喊冤了,姑娘难道还没看出来钟将军是真心待你?且不说钟将军为咱班子摆平了多少麻烦,就说往日里那好玩的,好吃的送来给姑娘的还少吗?这两年在外打仗也常差人送东西来,钟将军未明着说出来,其实心里早拿姑娘你当姐妹了,班主你也糊涂了那会还说钟将军待姑娘如姐妹呢,这会儿怎地又为这事苦恼了呢?”,听绿珠说以前钟予君待自己的种种,幸儿又回想起钟予君两年前告别时的情景,心中不再烦躁而是挡不住的苦涩,“钟予君啊钟予君,你既知道不该来招惹我,这两年却又时时提醒我,你未忘记我,如今又来请我进府,这又是为哪般”。   “嗯,绿珠说的在理,那幸儿这事咱就应了,我这就去给将军府主事回话去,若那钟将军不愿意,咱不去也怪不着咱”。   “只能这样了,爹你去吧”,幸儿强压住心中的不快,冲吴有运笑了笑,有对绿珠说:“路滑,绿珠你陪着爹去,有消息再回来告诉我”。   吴有运和绿珠走后,幸儿便从衣柜里取出两年前钟予君留下的风衣,上面似乎还有那熟悉的香味,抱着风衣躺在摇椅上,想着钟予君有没有受伤,有没有瘦,有没有快乐些,会不会答应方才的事,会不会因那日未允她抱一抱自己而恼了自己,这两年来可曾像自己思念她那般思念过自己……这样想着想着,竟昏昏沉沉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看见钟予君坐在身侧看着自己,以为是在做梦,梦到了钟予君,开心的笑了笑又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记得打分留花花   ☆、第三章   下了一天的大雪,终于停了,没脚的雪把大地装扮成白茫茫的一片,西沉的太阳也露出真面目,红彤彤的余晖给这银装素裹的世界添上了一抹艳色。   “姑娘,姑娘,醒醒,班主喊你吃晚饭呢”,绿珠轻声叫着熟睡的幸儿,幸儿闻声醒了过来,撇撇嘴,心想:“早不喊晚不喊,偏生这时候喊,这一喊把钟予君喊跑了”。   “姑娘今儿这是怎的了?晚上睡觉都易醒的人,这大白天的倒沉沉睡了一下午,叫钟将军白来一趟”,绿珠絮叨着扶幸儿从摇椅上起来。   幸儿一听这话就怔住了,蹙着眉头问,“钟将军她来过?”   “哪里是来过,生生在这儿坐了许久”。   “你怎不喊我呢?”   “我是要喊你来着,可钟将军说不必喊了,她回来路过这里,就进来看看,你既睡着,她在旁边坐着歇歇也好”。   “一进城就来了么?难怪那梦那样真实,原来她真的坐在自己身旁”,幸儿只觉胸口闷的难受,鼻子一酸险些流下泪来。   “哦,对了,钟将军叫我转告姑娘,她忘在姑娘这里的衣服,她便拿走了,有劳姑娘替她保管这么长时间,改日再来道谢”,绿珠这一说,幸儿才注意到自己睡前盖着的钟予君的风衣换成了毯子,“这就要与我撇清关系了么?这正是自己所希望的啊,为什么心会这样凉?”   “绿珠,去跟我爹说一声,帮我把饭菜端来吧,才睡起来出了薄汗,去前院怕会受凉”,幸儿平静地表情,从容的语气,任谁都不会猜到此刻的她正心乱如麻。   绿珠很快就端着饭菜回来了,来的却不只她一人,还有一白皮红唇,桃花眼,鹰钩鼻,体型匀称的年轻男子。   幸儿见那男子进来,甚是烦躁,却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得打起精神,扯扯嘴角,道,“寿福哥也来了,进来坐,这吃饭的点儿,寿福哥过来是有事?”   来人正是梅兰班老生李寿福,生得一副好皮囊,功底也扎实,跟幸儿搭档的次数多了,看戏的人就知道他了,也算小有名气。人脾气好,待幸儿那更是挑不出毛病来,幸儿指着野鸡说它是凤凰,他绝不会说它是炖汤的好料;幸儿说李福寿你三天不准说话,他愣是一个屁都没响。也就是这一点让幸儿一见他就头疼。说白了他就是缺心眼,自从他十一岁进了梅兰班,便对当时八岁却长得俏生生的幸儿一见倾心,吵着嚷着要娶幸儿做媳妇儿,后来长大了,明白事儿了,就不吵了,对幸儿却越发的好了。不管是班里的老人还是近几年才进来的新人,哪个不知道李福寿喜欢幸儿喜欢得紧,这已经是不是秘密的秘密了。   “没,没事,绿珠说你不过去吃饭,我就过来瞧瞧你身子是不是不舒服”,李福寿接过幸儿递来的茶,端端正正坐着,偷眼瞧着幸儿,白面皮儿变成了粉面皮儿。   “劳寿福哥跑这一趟,我好着呢,下午一直睡着,怕出门受凉,才让绿珠去把饭菜端来,我让绿珠跟爹说了,福寿哥不知道?”,幸儿见李福寿好像一个害羞的大姑娘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心情倒好了不少。   “我,我,哦,对了,班主叫我跟你说,钟将军同意了与你结交为姐妹的事,趁着明天,就在将军府结拜”。   “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幸儿神色不变,抬手抿一口茶。   “钟将军让吴叔给你带话,说明天不必太劳累,捡你喜欢的唱就是了,再没事了,我这就回前院了,吴叔他们等我吃饭呢”。   “如此,福寿哥就快去吧”。幸儿嘴上说着,也不抬头,给自己的茶杯里沏上热茶端起来。   “哎,你也快些吃吧”,李寿福走后,幸儿转头对绿珠说:“绿珠,你不用陪着我了,也去吃饭吧”。   “姑娘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我还是陪着你吧”,绿珠再粗心也发现幸儿睡醒后就一直闷闷不乐,正寻思是什么事惹幸儿不高兴了。   “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心情不好了?叫你去吃饭,你还在这里啰嗦,想饿肚子那就在这里呆着”,幸儿没好气的说。   “不不不,我这身板经不起饿,菜都快凉了你赶紧多吃点,我吃完就来陪你”,绿珠到底粗心,连忙摆着手,跑了。     幸儿看绿珠那滑稽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叹口气,“绿珠虽是个伺候人的丫头,可每天都过得很快乐,自己受万人追捧,以致被一身虚名捆住了心,果真老天是公平的,有了别人没有的,就一定没有别人有的”。     幸儿心中烦闷,那精致的饭菜也难以下咽,洗漱一番便早早睡下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晌午,太阳暖暖的照着,幸儿正在后院的亭子里练嗓子,绿珠匆匆跑来,说钟将军派了车来接她,要她先去,班主他们随后就到。幸儿一想自己既然是以姐妹的身份前去,与戏班分开走也好,打扮一番就坐上车先去了将军府。   钟予君派了车出去后,就在前厅踱来踱去,等幸儿来。   幸儿在车里见前面立着两樽威风凛凛的大石狮,便知将军府到了。话说回来,幸儿与钟予君不知见过次多少面,每次都是钟予君来戏园里找幸儿,幸儿今儿才是头一次踏进将军府。   钟予君望见一辆汽车停在了大门外,从车上下来的正是自己思念不已的幸儿,抬脚就迎了上去。   幸儿下了车,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苍劲有力地题着两个大字‘钟府’便映入眼帘,叹道,“不愧是乾隆皇帝封爵,世代为将承袭爵位的钟家,府邸虽老但浩然正气仍在”。   幸儿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一下忐忑的心情,目光移向府内,不料正正撞上了钟予君的视线,要迈出的脚步竟定住般动不了丝毫。只见身形依旧挺直的钟予君比两年前瘦了几分,本就轮廓分明的脸庞更加英气逼人,粉色薄唇微微抿着,墨似的黑眸里是不变的柔情,如缎的长发用一条银白色丝带随意的束起来,鬓侧散落的几缕青丝随风轻轻飘动,领上饰云纹的淡蓝色衬衣上套着剪裁精致的白色缀梅短马甲,浅棕色长裤与褐色马丁靴衬托出她修长笔直的双腿。整个人既有女子的温文尔雅,兰质蕙心,又有男子的清新俊逸,器宇轩昂。   而钟予君眼前着一袭苏绣滚边低领白底绣梅软缎旗袍,披雪白狐皮披肩,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的幸儿,正应了一句话: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一旁的林主事莫名其妙的看看钟予君,又望望幸儿,猜不出这两人不说话,也不进门是什么意思,怕衣裳单薄的钟予君受凉,忍不住喊,“小姐?”。   “嗯?哦,予君失礼了,幸儿姑娘里面请”,钟予君首先反应过来。   好”,幸儿从容的应一声,但是她慌乱的步伐将她内心的零乱暴露无遗。 作者有话要说:  嗯,,,没有人留花花   ☆、第四章   钟予君和幸儿一前一后走进前厅里落了座,林主事即刻沏了热茶。   钟予君端起茶却没喝又放回桌上,敛了敛心神,看着对面的幸儿笑道:“两年多未见,幸儿姑娘怕是快要忘了予君了吧?”   幸儿对上钟予君的视线,同样轻笑着开口,“忘没忘,钟将军心里难道不清楚吗?钟将军待幸儿可是如姐妹般的好呀”,幸儿特意加重了“姐妹”的语气。   “呵呵,幸儿姑娘都说了予君与你姐妹相待,怎又叫那外人才叫的‘钟将军’呢?予君今年二十四,六月十二日生辰,不知改叫幸儿姑娘姐姐还是妹妹呢?”,钟予君笑意不减。   “钟将军果然头角峥嵘,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将军椅,幸儿倒比将军大一年,四月初八生辰”,幸儿瞪一眼钟予君,心想,“好你个假惺惺的钟予君,只怕我的身世你早查了个一清二楚,还在这儿跟我拐弯抹角”。   钟予君见幸儿勾起嘴角看着自己,明白自己的小伎俩被她识破了,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哦?即是这样那予君就称姑娘为姐姐了,姐姐以后叫我予君就行了”。   “好,予君昨天与家父商量的今天要在府里结拜?”   “是这样,今天来道贺的乡绅名流应该不少,趁此机会结拜,一来免你惹人非议,说你自己坏了自己立的规矩,二来让那些对你有歹心的人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姐姐觉得可妥当?”   幸儿看钟予君一本正经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钟予君不知的话哪里不对,惹笑了幸儿,瞧她笑的开心,也跟着笑。   “予君有一点你可忽略了,这样一来大家岂不会说是我攀高枝了?”,幸儿收住笑,贝齿轻咬下唇,皱着眉头做苦恼状。   “怎么会?你已是一只凤凰,何须来攀我的高枝,只有那些粗鄙之人才会那样说,我倒认为有人会说我是借此来沾姐姐的光了”   幸儿眼里满满的都是笑意,笑叱道,“你这张嘴,只会哄人开心罢”。   “我这张嘴现在哄也只会哄姐姐开心”,幸儿听到这话心中一阵甜蜜,刚要问“以前哄的是谁”,林主事恰恰进来传话,说吴班主到了,只好住了口。   钟予君与吴有运商议好了要唱的戏,就叫人把吴有运他们领到厢房里,准备去了。在幸儿要跟着吴有运去时,钟予君拉住她,俯身在她耳边说:“虞姬,霸王护不了你一生,予君便护你”,说完趁幸儿面红耳赤呆愣的当儿,闪身去招呼陆续进府的客人,也不管身后不远处羞愤不已,咬牙跺脚的幸儿。原来钟予君从吴有运那里得知,幸儿选的戏正是《霸王别姬》虞姬选段,《看大王在帐中》和《劝君王》。   不多时,随着奉天的那些达官贵人陆陆续续到来,平日里一向清净的将军府也变得热闹起来。   钟予君隐隐开始后悔对外通知接待访客的决定了。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官话,脸上的肌肉都笑得有些僵硬了还是得笑,她扭头看了看幸儿所在的厢房,脑海里闪过一张笑靥如花的面孔,心中五味杂陈,“若不是因为你,我有怎么会做这将军,可是这又怎么能怪你,终究是我太自私了啊”。   “小姐,刘局长……”   “钟将军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这几仗打的漂亮呐”,林主事急匆匆跑到钟予君跟前,话还没有说完,身后就传来一个嘶哑聒噪的声音。   钟予君一听立时猜到来人就是现任奉天警察局局长的刘和财,眉头深深皱了起来,此人城府极深,背景十分复杂。钟予君与他素来不甚来往,可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人家来了便是客人,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摆出笑脸迎上去,与他虚与委蛇。   钟予君如此不待见这刘和财,自然是有原因的。这就要从1920年也就是三年前说起了,钟予君的父亲钟浩山,钟老将军因为病重不得不卸任,就把在德国留学的钟予君叫回家来,准备让她接任,虽说钟家是乾隆爷封的世袭爵位,可如今是民国,派谁做官那是政府说了算的,时任警察厅厅长的刘和财便瞅准了这块肥肉想浑水摸鱼,就贿赂各路要员让他们举荐自己。   钟老将军哪能依啊?在他心里认定了只有钟家的人才有资格当这将军,钟予君作为钟家的独苗早早就被送去德国上军校,为的就是让她有能力当好这将军。   钟老将军直接给和自己有过命交情的于汉东,于总司令挂了电话。没过几天钟予君的任命书就送到了钟府,钟老将军看完便驾鹤西去了。钟予君正式成为了国民联军第三十三军军长。   刘和财眼看将军没当成,反倒折了小半数家财,自是恨钟家恨得牙痒痒,明着不敢跟钟予君对着干,暗里却没少使绊子。钟予君懒得与他计较,就由他一人在那儿耍猴戏。   过了几个月,由于吴有道拒绝了刘和财请幸儿去为他祝寿的邀请,就指使手下的几个人三番五次到梅兰班的戏园子闹事。   有一次被钟予君撞个正着,就叫人抓了那些人,听吴有运说明来龙去脉后,上警察局把人丢在了刘和财面前,又看着刘和财给判了刑才离开。一招杀鸡儆猴让梅兰班过上了安生日子,也让钟予君和刘和财之间的梁子结了个大发,刘和财连带着也恨上了幸儿。   林主事看院子了摆的四张雕花圆木桌上基本坐满了,估摸着要来的人都差不多到了,戏台也搭好了,问过钟予君后就让吴有运准备开唱,再叫了幸儿来到钟予君跟前。   钟予君端着酒杯站起来,提高了声音道:“多谢诸位来为予君接风洗尘,予君敬诸位一杯,聊表谢意”,众人一起跟着举杯,皆是“应该的应该的”的附和声。   钟予君喝下酒,接着说:“想必诸位也听说了,今天我要与幸儿小姐结拜为姐妹……”   “刘某先为钟将军和幸儿小姐道贺了,我深信幸儿小姐是因为与钟将军姐妹情深,才与钟将军结拜,可不免一些心胸狭窄之人会认为幸儿姑娘是借此攀高枝啊”,刘和财一脸忧虑,丝毫不为自己不礼貌的打断别人说话而感到羞耻。   钟予君扫一眼刘和财,从容应道:“若要说幸儿小姐是我们奉天飞出的一只金凤凰,也实在不为过,即是凤凰又何须来攀我这个枝,刘局长也说了,只有那些心胸狭窄之人才会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何必理会”。   幸儿见钟予君如此维护自己,心中自是欣喜,瞥眼看到刘和财笑眯眯的点着头,似是在认同钟予君的话,神色并无异样,心中升起一丝担忧。   “我与幸儿小姐都不是腐朽之人,那些拜关公,喝血酒的俗套就免了,只要情谊深厚就行了”,钟予君说着,端起一杯酒一杯茶,将茶递给幸儿,看着幸儿的眼睛,试图从那明亮的眸子里读出什么讯息,但是那里面什么也没有,就像平静无波的潭水。幸儿却从钟予君的眼里看到了坚毅和一闪而过的浓浓的悲伤。   “天地为证,今日我钟予君与吴幸儿结为姐妹,从今日起风雨同舟,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依,不离不弃,白首同归,姐姐,予君敬你”,钟予君铿锵有力的说完誓词,一仰脖儿一杯酒便落入肠中。   “日月共鉴,今日我吴幸儿与钟予君结为姐妹,从今日起风雨同舟,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依,不离不弃,白首同归,予君,姐姐以茶代酒敬你”,幸儿同样干净利落的说完誓词,低头啜一口茶。   “仪式已成,还望诸位今后多多捧姐姐的场啊”。   “一定一定”,底下众人又附和。   钟予君坐回座位,幸儿低声跟钟予君说要去上装了,钟予君点了点头,幸儿就回了厢房。   片刻过后,戏台上“咚咚锵锵”的乐声就响了起来,先是一出《定军山》,庆祝钟予君凯旋,梅兰班不愧是远近闻名的戏班子,无论是演员的唱腔还是武打动作,都如行云流水般通畅自然,惹得台下的众人不住的拍手叫好。   《定军山》唱完,台上换了布置,四平调奏起,虞姬便踩着碎步出场了。   钟予君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顾盼生姿的虞姬,只见她身着三彩鱼鳞甲,头戴金色如意冠,手持鸳鸯剑,唱腔珠圆玉润,叫人感觉如沐春风,剑舞似柔则刚,让人辨不清这个虞姬是真是假。   “自古常言不欺我,富贵穷困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且听军情报如何”,虞姬收剑,四平调随即戛然而止。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良久,台下众人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随之而来的是经久不息的掌声是叫好声。这些修养极好的达官贵人,在这堪称是千古绝唱面前,再也不能自持,为之深深动容。   那虞姬目光扫过台下众人,在钟予君身上转了一圈,又收了回去,朝众人微微一扶,转身进了后台。   钟予君端起酒杯,对仍激动不已的众人道:“予君再次感谢诸位的到来,再敬诸位一杯”,钟予君喝下就,又道:“诸位好走,林叔待我送客”。   没过多长时间,访客都散了,梅兰班的行当也已收拾妥当,钟予君要给吴有运酬金,可吴有运无论如何也不肯收,说钟予君既然叫了幸儿姐姐,那自是一家人,钟予君给酬金就是见外了。钟予君只好作罢,话音一转又说这府上没个说话的人,要是姐姐留下来就好了,吴有运想都没想就替幸儿答应了,幸儿在一旁插不上嘴,又或许是她自己心里并不像拒绝钟予君,就由着钟予君笑呵呵的送吴有运出了府。等钟予君送走了吴有运,再回到前厅时,就看见幸儿撇着嘴窝在沙发里。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五章   钟予君走过去挨着幸儿坐下,“姐姐这是怎么了?是谁惹姐姐生气了?”,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宠溺。   “就是你,你别跟我说话”,幸儿撇过头,别扭的不行。   “六月飞雪呐,姐姐就算给予君判无期徒刑,也得让我知道原因吧”,钟予君配合着幸儿,耷拉着眼皮,看起来像受了委屈的小孩。   “你干嘛让我一个人留下啊?”,幸儿眼角的余光看见钟予君的表情,心说,“小孩”,钟予君要是知道幸儿心里想的,又该哭笑不得了,到底谁才是小孩啊?   “予君还是不明白,姐姐这话的意思是怪予君不该让你留下来陪我呢,还是不该让你一个人留下来陪我呢?”,钟予君皱着眉头冥思苦想。   “你……你强词夺理”,幸儿抬手在钟予君肩上推了一把。   “嘶……”,钟予君痛得只吸凉气,脸色唰的变得苍白。   “怎么了?我,我没用很大力气啊”,幸儿看钟予君吃痛的样子不像是装的,顿时慌了神。   “肩上受了点伤,可能是伤口裂开了,不关你的事,我们去我的房间”,钟予君右手撑着左胳膊,咬了咬牙站起来,肩上又是一阵钻心的疼。幸儿想扶着钟予君,又怕自己不小心又牵动钟予君肩上的伤,只好低头跟在钟予君后面,不安的绞着手指,如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   “呀”   “嘶……”,幸儿的惊呼声和钟予君的吸气声同时响起。   幸儿惊呼是因为她心不在焉的跟着钟予君往前走,钟予君突然停下,她来不及收住脚,下巴直直撞在了钟予君受伤的左肩上,可怜的钟予君不吸气才怪,没疼得晕厥就不错了。   幸儿知道自己又做了错事,更加手足无措,说不出话来,却吸取教训再也不敢低着头了,不知道为什么心口钝钝的疼。   “进来吧”,钟予君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鼻尖细细的汗却表明她真的真的很疼。幸儿跟进去,环视一圈,房间布置的简单中不失精致,风雅中带着高贵,她很快就得出一个结论:就像钟予君这个人一样。不知道钟予君如果知道幸儿还有心情评价房间的布置,还能不能一如既往温柔的对幸儿。   “府里唯一的一个丫头前段时间告假回家去了,我自己上不了药,去医院太麻烦,真好姐姐在,就请姐姐帮忙了,把纱布拆下来,消消毒换上药,再用新的纱布包起来就行了,很简单的”,钟予君指了指桌上的急救箱,小心地坐在了沙发上。   幸儿一听自己终于可以帮上忙了,赶忙坐到钟予君身旁,打开急救箱拿出了碘酒和药棉。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在沉默中流逝。   “你在干什么啊?”,等了许久都不见有幸儿动手,钟予君的好脾气终于被磨光了。   “我,我在等你脱,脱衣服啊,你穿着衣服我怎么弄”,幸儿红着脸为自己辩解。   钟予君在心里咆哮,“我要是自己能脱,我等你干嘛”,但是她最终还是有气无力的说了句,“我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你帮我脱吧”。   “哦”,幸儿伸出手解钟予君马甲的扣子,小心翼翼从钟予君身上脱下来,然后是衬衣扣子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五颗,六颗……雪白的脖颈,优美的锁骨,纯白的抹.胸,圆.润的突.起,平坦的小腹……   纯洁如幸儿,随着钟予君衬衣的纽扣一颗颗解开,旖旎的景色一点点呈现在眼前,她只是以一种欣赏艺术品一样的眼光,欣赏着这常人极难见到的景致。   “咳”,钟予君见幸儿盯着自己看,尴尬地干咳一声,幸儿惊醒,俏脸“唰”地变得通红,慌忙来到到钟予君身后坐下,小心翼翼地将衬衣拉下去,稳了稳心神就开始拆纱布,纱布上沾着些血迹,到最后一层已经与血肉粘连在了一起。幸儿心里又气又疼,气的是钟予君不爱惜自己,疼的是同样身为女子,钟予君却要上战场受这样的苦。   “疼就喊出来,你又不是铁人,干嘛咬牙忍着”,虽然幸儿手下的力道轻得不能再轻了,拆最后一层纱布时,听到钟予君唇间溢出的□□声,她觉得心好似被紧紧攥住一般难受。   幸儿把最后一层纱布揭开后,一道近三寸长的伤口赫然爬在钟予君左肩胛骨的地方,红白色的皮肉外翻,鲜血缓缓渗出。尽管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亲眼看见这血肉模糊的伤口时,泪便夺眶而出。   钟感觉幸儿又没了动静,以为她又出了什么状况,回头一看却见幸儿捂着嘴,泪如雨下,不顾伤口疼地厉害,掏出手帕一边擦着幸儿眼里不断涌出的泪,一边柔声哄道:“伤在我身上,疼的是我,我都没哭姐姐倒先哭开了,虽说姐姐哭起来比那‘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的杨玉环更有一番风情,可是我还是觉得姐姐笑着才最迷人,好了,好了,姐姐再哭的话,我可就要失血过多晕倒了”。   幸儿被钟予君的这番话弄得哭笑不得,怎么好像自己才是伤员一样?赶紧拿过钟予君手里的帕子擦干了眼泪,叫钟予君转过去,用碘酒细细地在伤口周围消毒,又忍不住开口问:“这伤是怎么弄的?”。   “哦,没什么,就是在回来的路上抄小路,不小心摔倒,从山上滚下去的时候,可能刮到了树枝还是石头什么的,就成这样了,军医给打了盘尼西林,开了西药,每天上上药,很快就好了”。   “放着宽敞的大路不走,抄小路干什么?”,幸儿这时的语气还真像姐姐再训不听话的妹妹。   “走小路近呀,那样我就可以早些回来了”。   “不要命赶回来,来见心上人啊?”,幸儿虽然从小就跟着吴有运四处奔波,可天性使然,即便她从当初的无名小辈,成为了一票难求的名角儿,她单纯如水的心性丝毫没有受到世俗的污染,这时她心里想什么,嘴上自然就说什么。   “走时我跟她说一年就回来,然而这仗一打就没完没了,连中途回来看她一眼的时间都抽不出来,两年,对于有些人来说,不过是寒梅两度开,可对于我来说却是七百三十个在思念中煎熬的日夜。人生最大的无奈便在于此,一个人想念着另一个人,想到每一寸皮肤,每一根神经都像在火上炙烤般的痛,而被思念的那个人却永远是夜空里最遥远的那颗星辰”。   幸儿觉得钟予君说的那个人是自己,已经在包纱布的手滞了滞,可又觉得不是,因为此刻的钟予君让她觉得陌生。   在幸儿思索着怎么接话的当儿,钟予君又喃喃道:“幸儿,你说何谓缘,何谓爱?”,她没有喊她“姐姐”,而是叫了她的名字,钟予君恍惚间,感觉自己就像行走在寒冷幽黑的原野上,远方忽明忽暗的微光就是她苦苦追寻的答案,而幸儿就是那抹微光,于是她问出了自己想了四年也未想明白地迷题。   “原本天各一方的两个人,因为都等待着自己的心要寻找的那个人,于是,在他们生命中的某一刻,他们相遇并相信对方就是自己的心要找的答案,此谓缘;或许相守一生,或许各奔远方,但无论如何,他们这世界上有一个人,有一颗心被自己藏在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也知道这个人,这颗心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劫,此谓爱”。幸儿就是这样的女子,她有沉鱼落雁的容貌,更有一刻纤毫不染的痴心,她用眼看这世上的悲欢离合,却只相信自己的心,只要心里认定了一个人,她便无怨无悔,矢志不渝。可老天对她却是残忍的,正是因为她的这种执着,这份痴情,她最爱的人将她伤得体无完肤。当然,这是后话了。   幸儿的回答,让钟予君的心刹那间痛得似乎要炸开一样,刻骨铭心的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汝,难道这就是你给我的回答?你既然爱我,又为什么对我那样狠心,决绝……”   “包好了,来穿衣服,抬一下胳膊”,幸儿并不知自己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在钟予君心里掀起了怎样的狂风巨浪,看着钟予君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和空洞的眼神,幸儿莫名的感到不安,可也说不上来原因,便把钟予君异常的神色归结为伤口疼的缘故,自己担心她就自然会感到不安。等了一会儿,钟予君还是纹丝不动,幸儿只好抬起钟予君的胳膊,替她穿好了衣服,又伸手在钟予君眼前晃了晃,心想,“莫不是疼傻了吧”。   钟予君突然像疯了一样,一把将幸儿推倒在沙发上,死死压住幸儿的两只手,俯身吻上了那张娇.艳.欲.滴的唇,微凉的舌强行进.入香甜温热的口中,这吻,如同飞蛾扑火般的决绝,又如恨之入骨,不顾一切报复般的疯狂。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人评论,,略伤心   ☆、第六章   幸儿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钟予君会这样对自己,至少不该是现在,不该不管她是不是愿意。她不是不知道钟予君对自己的心意,不论是这三年来钟予君对她无微不至,不求回报的照顾,还是钟予君看她的眼眸里总有一丝丝缠绕她的情意,纵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也该明白,更不要说是阅历不浅的幸儿了。因而,幸儿一直以来都相信着钟予君,以为钟予君是可以依赖的人,又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她的心可以说服自己。所以,在幸儿挣扎了几次都未挣脱钟予君的钳制后,她就放弃了,目光冰冷的眼睛里,大颗大颗的泪珠滚出,这泪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有的只是失望到极致哀恸。   一股腥甜的味道忽然从舌尖弥漫开来,“不对”,被鲜血的味道刺激之下,钟予君的神智瞬间恢复了清明,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入眼就是放大的幸儿泪流满面的脸,还有唇间失去温度的唇瓣。脑袋轰的炸开,钟予君立刻就明白了自己做了什么,一下子从幸儿身上弹开,坐在一旁喘着粗气,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恍然间,正往起来坐的幸儿染血的唇刺痛了她的眼睛,又手忙脚乱的伸手去擦幸儿满脸的泪和嘴唇上的血迹。   “不要碰我”,幸儿吐出一句冷冰冰的话,然后掏出自己的手帕擦干了泪,等她把嘴唇上血迹擦干净,被钟予君咬破的嘴唇已经微微有些肿了。   钟予君伸出的手僵着半空中,幸儿眼里的冷漠,和周身散发着寒气,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让她抱有的一丝的侥幸彻底成为妄想,内疚和心疼充斥着她的心,又岂是一个“悔”字能形容得了。   “幸儿,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一时昏了头,才做出这种混事来,我错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只要姐姐肯原谅我,姐姐怎么罚,我都认”,其实钟予君知道说再多也改变不了自己错把幸儿当成另一个人强吻了的事实,能挽回幸儿的可能也微乎其微,但是她还是说了,她第一次对一个人一次说这么多对不起。   然而,覆水难收,事已成定局,哪里是她钟予君说几句对不起就能掩盖的。   “钟将军,请你把你的‘姐姐’”收回去,我吴幸儿不过是一个戏子,高攀不起,还有你说你不是故意的,那钟将军说说是什么原因呢?”,幸儿看都不看钟予君,只看着手帕上的点点血迹,想起自己刚刚给钟予君包扎好的伤口,不知道有没有继续流血……幸儿转念一想,又自嘲钟予君都那样对自己了,自己竟还在担心她,真是不长记性。   “姐姐……幸儿,我,我不能说……但是你要相信我,我绝对没有要轻薄你的想法,我知道你很生气,可是我真的不是有意要……你就当那是姐妹或者朋友之间普通的亲吻,好不好?”,钟予君央求道。   “好一个不能说,算了,我也不想听。姐姐朋友?钟将军真是大言不惭啊,你扪心自问几时当我是姐妹或者是朋友了?钟予君你我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与你结拜到底是我不该,誓言已说出了口,可事到如今要我与你继续称姐道妹,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做不到。所以,钟予君你我的姐妹之交就此了断,从此刻起我与你再无半分牵连,你做你的大将军,我唱我的戏。即是我先违背了许下的誓言,日后也该是我遭天谴,与你无关”,幸儿毫无波澜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小事。   幸儿每说一个字,钟予君的心就向下沉一分,到幸儿说“从此刻起我与你再无半分牵连”这句话时,她的心直接跌入了谷底。或许以前钟予君对幸儿存过妄念,可是自从上次幸儿未允她一抱后,她意识到自己的私心必定会伤害幸儿,于是她决定回奉天后就与幸儿结为姐妹,以妹妹的身份一辈子守护幸儿。可是天不随人愿,即便是结为了姐妹,她还是照样伤害了幸儿,毁了她一点点和幸儿建立的情谊,信任,毁了一切。   “幸儿……”,钟予君还要说什么,幸儿却打断她,“钟将军多言无益,我决心已定,告辞了”,幸儿说着站起身走向房门,没有丝毫的迟疑。   钟予君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幸儿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一步步离开自己,沾了泪和血的手帕从幸儿手里滑落,她并没有因此而停顿一秒,打开房门,天边残阳如血,轻微的叹息却重重砸在了钟予君的心头。   “钟将军,还是去趟医院的好”,幸儿的话里透着疲惫,说完便迈过门槛,走了出去,拢了拢披肩,背影依旧婀娜,太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的斜长。   “幸儿……为什么你们对我都这样决绝?我哪里做错了,你们告诉我啊,我一定改,可为什么要残忍到连一个改正的机会都不肯给我?还是说我钟予君注定要孤独终老”。   “哎?女儿你怎么回来了?钟将军不是让你留下陪她吗?”,吴有运见幸儿回来,心下奇怪,倒也没有看出异样来。   “哦,予君她军部有事,我一个人呆着乏闷就回来了”,幸儿将想好的理由念出来。   “原来如此,那吃过晚饭没有?我去给你炒俩菜”,吴有运的妻子去得早,在幸儿五岁那年就走了,吴有运怕幸儿受委屈,就没有再娶,所以他做饭的手艺也越来越好,心情好的时候就炒俩小菜,幸儿吃菜,他喝酒,父女俩说说班里班外的琐碎事儿,倒也自在。   “不麻烦爹了,我吃过了,这会儿有些乏了,就先回房休息了”,经过刚刚的事,哪怕多少山珍海味搁幸儿面前,她恐怕也吃不下一口。   “好,累了就快去歇着吧”,吴有运心疼女儿呐,一听幸儿说累了,就赶紧叫她去休息,又瞧着脸色幸儿有些白,叫了绿珠去给幸儿煮了参茶端去房里。   幸儿喝了几口就再也喝不下,叫绿珠打了洗澡水,强打起精神洗完澡,就睡下了,好像真的累极了一样,像婴儿那般蜷着身子,很快就睡着了,只是睡得很不安稳,一个梦接一个梦的做,梦境里是一片混沌,似乎有很多人的模糊的身影,有似乎在那片灰蒙蒙的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耳边是不住地风刮过的“呼呼”声,猛然她看到自己的手被一只似曾相识的手牵起,风里有个声音在喊她的名字,她跟着那只牵着她的手走,突然她觉得一脚踩空了,跟着她和一个人一起坠下了悬崖,她试图看清楚这个人是谁,可这人被包在一团雾里,怎么都看不真切,直到在她们落地的那一瞬间,这个人突然变得非常清晰,她终于看清了这个人是谁。   这个人就是钟予君。   ☆、第七章   第二天早晨,幸儿起床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去亭子里练嗓子,而是找出行李箱来,收拾起了衣物和必要的一些物件。   “姑娘,班主喊你到前院大厅去呢,你的好妹妹钟将军来了” ,绿珠风风火火地跑来跟幸儿说。   “哦?我这妹妹可当真对我这个姐姐好得很,昨天才见过,今儿一大早又来了,你没看到我正忙着呢么?去跟我爹说我忙着呢,没空儿”,幸儿说着,“吧嗒”一声扣上了行李箱,端了杯刚泡的碧螺春,就往亭子里去了,不给绿珠问话的机会。   绿珠挠着脑门,怎么也想不通幸儿这是怎么了,且不说昨天钟将军与幸儿姑娘结拜为姐妹,就说是以前钟将军来看她,她看起来不温不火的,可总是高兴的,今儿这是怎么了,明明是闲着,还说没空儿,难不成是钟将军惹她生气了钟将军对姑娘好得连自己这个外人都感动不已,又怎么会惹她生气?   绿珠一边琢磨着,一边快步走到大厅里,跟吴有运把幸儿的话说了一遍。钟予君听完,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吴有运尴尬间,心里也奇怪,竟跟绿珠想的八九不离十。   “既然姐姐在忙,不方便过来,我就去找她吧”,钟予君为缓解尴尬,开口道。   “呵呵,这样也好,我陪钟将军去”,吴有运拿起桌子上搁着的烟杆,站起来笑道。   钟予君也站起来,佯装生气道:“伯父,怎么还这样客气,钟将军那是给外人叫的,我都叫您伯父了,您还把予君当外人不成”   “怎么会呢?钟将军……呃,不,予君,只是你对幸儿和梅兰班的恩情,我吴有运实在无以为报,这……”。   “伯父,提那些事儿做什么,姐姐待我好,我力所能及的地方帮帮忙那是应该的,您千万别记在心上”。钟予君知道这吴有运一直把她当恩人,要不然以他那护犊的性子,怎么会轻易让幸儿与自己结拜。   “唉,我们幸儿能认你这么个体贴的妹妹,是咱吴家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呐”,吴有运以前只知道钟予君爱看幸儿唱戏,那平常人见不着的好东西一件件的给幸儿送,也常常来与幸儿说说话,玩闹玩闹,今天从钟予君的这几句话里才知道,钟予君是个心地善良又单纯的好姑娘,不禁老脸一红,骂自己不分好歹,以前还以为钟予君献殷勤是想图谋幸儿什么,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小心眼儿了。   两人谈话间,来到了后院的亭子里,见幸儿站在那里,双手捧着正出神。   “幸儿,你可是忙完了?”,幸儿闻声回过神来,以为只有吴有运来,就没有回头,说:“行李已经收拾好了,钟……予君走了?”   钟予君听幸儿说收拾了行李,心中一紧,顾不上计较她借口不见自己的事,急忙问“怎么?姐姐收拾行李要去哪里?”。   幸儿听到钟予君的声音,才知她也来了,一转身就见她正看着自己,眼里满是焦急。   “天津百花戏剧团邀我去参加剧团十周年庆典,明天动身,绿珠去泡热茶来,要泡予君妹妹送的那盒碧螺春啊”,绿珠应声走了,幸儿走过来坐到了吴有运身边,看向钟予君,“予君,你面色这么憔悴,昨天军部的事儿处理完是不是很晚了,没睡好啊?”,幸儿脸上是颇为担忧的神色,眼里却是毫不掩饰的讥诮。   因为吴有运和幸儿差不多是并排坐着的,所以她看不到幸儿的眼神,心里还自顾自的为幸儿和钟予君姐妹情深乐呵着。可坐在幸儿对面的钟予君可是看了个真切。   钟予君看一眼吴有运,心念一转便明白幸儿说这话的原因,不过幸儿也不算说谎,真让她给蒙着了,因为昨天幸儿离开后,参谋长确实来接钟予君去了军部开会,有一部分内容还与幸儿即将要去的天津有关,所以钟予君才会这样着急,“是突然决定的吗怎么没有听姐姐说起过”。   “倒也不是,前几天百花剧团专门派人来送邀请函,幸儿不愿意出门,就一直推辞着没答应,没想到昨天幸儿又突然决定要去了,眼看庆典的日子就要到了,这才着急忙慌的准备”。这次答话的是吴有运。   钟予君紧紧蹙着眉头,想了想,说:“不去不行吗?”。   “已经答应了人家,难不成又要我失信”,幸儿看钟予君担心的神色不像是作假,心里正疑惑的时候,绿珠端着泡好的热茶来了,就起身给每人沏了一杯,碧螺春的清香立马弥漫开来。   “看看吧”,钟予君把随手装在大衣口袋里的报纸拿出来,摊开放到幸儿面前。   幸儿一眼就看见一张钟予君穿着军装的照片和自己在戏台上的单人照,赫然印在光明日报的头版上,标题为“情深义厚,风雨同舟,钟予君将军与吴幸儿小姐拜为姐妹”,又粗略的读了一遍文章内容,无非就是对两人大肆赞扬的话,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幸儿抬起头问:“有什么问题吗”,吴有运也看向钟予君,满脸的疑惑,这篇文章他一早儿就看了,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啊。   “如果说姐姐还待在这奉天城,或者是这东北一带的任何地方都没问题,就算有麻烦,大不了我派一个连跟着你就是了,但如果姐姐要在这时候去天津那就有问题了”。   “天津怎么了?和这篇报道有关系?”,更加疑惑的幸儿和吴有运一人一句问。   “昨晚我去军部,得到消息,虽说吴某人带着直系大部向南逃了,可天津依然留有一股直系残余势力,最近很不安分,暗杀活动频繁,我怕姐姐这时候去会有危险”,钟予君好看的眉毛拧到了一起,形成一个“川”字。   “我又不是像你这样的大将军,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他们害我干什么?”,幸儿听到钟予君的解释,提起的心稍稍松了松,可吴有运还是担忧不已,照钟予君这么说,现在的天津必是不太平了,何况幸儿也不是她自己所说的那种普通的老百姓,天津名人辈出,百花剧团还派人上门邀请幸儿,足以说明幸儿的影响力有多大了,到时到了天津必然会引起轰动,那些人要是起了歹心,那可怎么得了?幸儿也算是见多识广,可还是没有吴有运想的周全,总归是姜是老的辣。   “姐姐你也太小看你自己了,普通百姓?普通百姓能让天津第一的剧团来请?但关键问题还不在这儿,是这篇报道。两年前我奉系与吴某人领导的直系之间可是你死我活的境地,姐姐知道当时我带部队打的是谁吗?就是这吴某人,他原先就盘踞在天津,溃败后他带着部队跑了,却在天津留下了人,他想再打回来是不可能了,但留下些人在暗中作乱还是轻而易举的,如今我与你结为姐妹的事,经报纸的这一报道,那些人怕是已经知道了,而且天津现在局势敏感复杂,我要是派人或者是我跟你过去,指不定会挑起什么事端,让那边的部队派人手我又不放心,所以能不去还是不要去的好”,钟予君一口气把前因后果说完,口干舌燥,端起茶灌下一大口。   “这可当真是骑虎难下了,百花□□来的人已经回去了,现在变卦那说不过去啊,也有损幸儿的名声”,吴有运听钟予君说完,比自己想的还要危险,没想到认个妹妹,还认出祸端来了,吴有运心里愁啊,不顾钟予君在场,就衔着烟杆吞云吐雾。   幸儿沉思片刻说道,“天津这一趟,我必须得去,予君说得也只是最坏的一种情况,我不一定会有危险,在庆典前一天到,当天能赶上火车自然是好,如果赶不上,住一晚,坐第二天的第一趟车回来就是了,最多待三天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幸儿,要不咱不去了,就说你染了风寒,病得很严重去不了了”,吴有运一回想刚才钟予君的话就直觉的心突突地跳,名声再重要也不及人身安全的百分之一啊。   “爹,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从小你就跟我说,‘惟诚可以破天下之伪,惟实可以破天下之虚;对人以诚信,人不欺我,对事以诚信,事无不成’这些话,你都忘了?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幸儿拍了拍吴有运的手,反倒安慰起别人来了。   钟予君听这父女俩说话,突然想到了自己逝世的父母,如果父亲不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不送她去德国留学,她的人生定是和其他同龄的女孩子一样,上几年学,学学女红(gong),等年龄合适了找个如意郎君嫁了,生两三个孩子,过着相夫教子的平常日子,或许就没这么多烦恼了,可是这个世上没有如果,她只能顺着命运铺就的路走下去,哪怕鲜血淋漓也不得逃脱。   “庆典是什么时候?”,钟予君喝一口茶,才发觉茶已经凉透了。   “十二月二十一日”,幸儿答。   “算上今天还有三天,你们安心去准备,明天就走,当然去的人越少越好,我去想办法”,钟予君说完也不等幸儿和吴有运答话,站起来转身就要走。   “等等”,幸儿见钟予君要走,挽留的话脱口而出,钟予君转过身,幸儿拿起钟予君忘在桌上的手套,走过去,驱走脸上的愁云,轻笑道:“你的手套忘了拿,堂堂一个大将军竟有这丢三落四的毛病”。钟予君就是这样的人,教人狠不下心来对她,偏偏幸儿又是心软的要命。幸儿也知道即便自己再怨,与钟予君撇清干系也是很难的。   钟予君接过幸儿手里的手套,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眼神里也有了光彩,深深看了幸儿一眼,转身走了。   幸儿看着钟予君的背影,与两年前在风雪里的那个背影,并无两样。 作者有话要说:  怎能用一个惨字来形容。。。   ☆、第八章   吴有运叹口气,说:“予君这孩子是个能依靠的人,只是不知道你与她结拜是福还是祸,且听天意吧”。   幸儿走过来,扶着吴有运站起来,边往吴有运房里走边说:“爹什么时候也信天意了?命是爹妈给的,日子是自个过的,要听也该听爹妈的和自己的,什么听天由命,那是懦弱无能的人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要说缘分是天注定,我还信”。   “我还记得你奶奶跟我说过,人一旦开始动不动就说天意怎样,就说明他老了,爹是老咯”,其实吴有运身体还算硬朗,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通过今天的事意识到,随着女儿一天天成熟起来,他也一天天苍老,年轻时常说那句“乖女儿不要怕,爹会永远保护你”的信心一点点消失了,他的身躯再也不能为女儿遮风挡雨,而是被日益增多的病痛一口口吞噬。   可怜天下父母心,夜里睡不着时,他常常老泪纵横,骂自己没有本事,只会唱戏,在别家的孩子抱着父母撒娇的时候,幸儿却要跟着自己四处漂泊,受尽别人的冷眼,幸儿很懂事从没有跟自己抱怨过,外人都只道是幸儿天资过人,才会唱谁像谁,可他吴有运心里再清楚不过,幸儿又今天这样的成就,哪里单单是靠天赋得来的,那是日日夜夜,千千万万遍的的苦练,流了不知道多少泪水和汗水,受了数不清的伤才换来的啊!   让吴有运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事是,那时候才八岁的幸儿,因为练功累的连拿筷子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忍着泪边喂幸儿吃饭便说:“幸儿,学戏苦啊,要不咱不学了”,小幸儿却说:“学戏很苦,可是只要幸儿能让爹过上好日子,那就一点儿都不苦”。幸儿话音一落,吴有运眼里的泪便奔涌而出,一把将幸儿紧紧抱在怀里放声痛哭。古人诚不欺我,当真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呐。时至今日,父女俩苦尽甘来,幸儿凭自己的本事让吴有运过上了好日子,可幸儿小时候说的那句话就像一把小刀,他每想起一次,那把小刀就割着他的心,泪也就流一次,心也跟着疼。   “爹才不老,爹在幸儿心里永远年轻”,幸儿甜甜的说道,眼见到了吴有运的房门前,吴有运抽出胳膊,半低着头背对着幸儿就赶人了,“去去去,油嘴滑舌,回你屋去”,说完就进了房,“哐啷”关上了门。   幸儿不知道自家老爹这唱的是哪一出,对着门说了句,“老小孩”,就回屋去了。   再说那钟予君回了将军府后,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跨上马,一路快马加鞭,眼见是往鹰嘴山的方向去了,不多时就到了山下,钟予君四下打量一圈确定周围没人,才驱马顺着一条蜿蜒的小路朝山上去了。看钟予君紧绷着的脸就知道,她来这里肯定不是游玩来的。   这鹰嘴山位于奉天县城外四公里处,山后有一条大河,风景秀丽,山清水秀,山势虽不险峻,但地形复杂,再加上山深林茂,一般人要是走得远了,必然会迷路,乃是一藏龙卧虎,占山为王的宝地。   而那远近闻名的山鹰寨就落户于此,现在的大当家姓卢名俊,那也是大名鼎鼎。这话怎么说呢?原来这大当家不仅是个女子还是个极漂亮火辣的年轻女子,是已去世的前任大当家卢义的女儿,这陈辰也算是女承父业了。虽说她是一介女流,却把山鹰寨打理的井井有条,日渐壮大起来,如今队伍就有三四百人,问一问这些人没有一个不是打心眼儿里服她的,至于为什么,这原因可以算是一件寨里众人尽人皆知,百说不厌的轶事了。   话说在老寨主头七那天,也就是陈辰接任寨主的那天,深受大男子主义思想影响的那些老少爷们不服啊,凭什么她一个女人骑在这么多男人头上啊,不行,除非她接受挑战,亮出点真本事来,要不然就趁早让位,能者居之。陈辰欣然应战,说,琴棋书画,刀箭枪打随众位兄弟挑。表面看来细胳膊儿细腿的陈辰对上那些精壮的汉子,论肉搏那是必输无疑啊,但事实是陈辰微笑着就把那些拳头轮的虎虎生风的挑战者打趴在了地上,被打败的人哪里还有半分不服,个个抱拳道佩服。打不行就上枪吧,号称神枪手的钢子,一枪将百步之外的一个酒瓶打爆,陈辰扭扭脖子说,“这多不过瘾啊”,举枪瞄准天上盘旋的老鹰,扣动扳机,“砰”,那老鹰应声掉了下来,刚子只说了句“我服你”,就退到了一边,连神枪手都认输了,其他人自然更没话可说。最后那架着眼镜,绰号“书生”的军师站了出来,说作为一寨之主,有勇无谋那是不行的,得考考陈辰的攻防谋略。二人以这鹰嘴山作为战场,口述攻防战略,陈辰防,书生攻。虽然书生进攻巧妙,可陈辰防得也是面面俱到,毫无漏洞,还不时的放出一队人去偷袭一下,久攻不下,还损失了不少人马,只好放弃,恭恭敬敬抱拳道,“寨主,果真智勇双全,在下佩服”。其余众人见状也都低头,抱拳齐声道:“寨主英明”。陈辰正儿八经当上寨主后,第一件事就是在寨门口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不忠不义者,杀!不孝不仁者,杀!逆天而行者,杀!凡入此门者,定当以此十八字为己任;若有应者,兄弟情断,天人共诛!”,陈辰将之称为“死誓碑”。就这样,陈辰在那寨主的宝座上安安稳稳坐了四年。   要问陈辰打家劫舍的事做不做?肯定做,这方圆几十里的土豪财主哪个见了她腿肚子不打转,再问她强抢民女的事做不做?当然做,现在她寨子里就有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   钟予君照着陈辰画给她的地图,七拐八抹终于看到了山鹰寨的大门,正要走过去,前面突然从树丛里跃出两个人来,喝道:“你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干什么”。   “在下姓钟,是你们卢寨主的旧友,劳烦两位大哥给通报一声”,钟予君笑着说。   那两人上下打量一番钟予君,可能是估计她没什么危险性就叫一个人看着她,另一个跑去通报了。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刚刚进去的那人回来了,对钟予君客气了许多,“钟先生,我们寨主请你进去”,说完就率先往前走了。   钟予君跟上,倒不奇怪那人会叫自己先生,她本就穿着男装,长发也被束起,戴上一顶圆顶阔边礼貌,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她是女子。   进寨门的时候,钟予君一眼就看见了立在门口青石红字的“死誓碑”。大概走了十分钟,才到了陈辰的房间。钟予君一进门就看到穿着乌黑发亮的皮衣皮裤,及肩短发随意散着,在太师椅上一本正经的坐着的陈辰。   陈辰瞧一眼钟予君,又看向领钟予君进来的人,说:“麻烦这位兄弟了,你回去做事儿吧”。   “是,寨主”,那人刚出去关上门,陈辰就开口说:“来着何人,还不快快给本寨主报上名来”。   钟予君摘下帽子眯起眼睛盯着陈辰反问:“卢寨主果然老了,忘性大,连钟某都忘了?”   “啊!”,不大的书房里传出一声尖叫,随即一个人从一张屏风后面冲出来手脚并用扒在了钟予君身上。   陈辰听到那声尖叫后,心里暗道:不好,就见那人已经冲了出来挂在钟予君身上,只得默默祈祷:小君君不生气,小君君不生气,小君君不生气……   钟予君被撞得一个趔趄,差一点摔倒,才稳住身体不让自己摔倒,就感觉脖子被勒紧,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钟予君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把身上的人弄下来,这才看清楚这人是谁,“玉烟?你怎么会在这里?”。   “君君表姐,玉烟可想死你了”,玉烟说着又要去抱钟予君,钟予君不着痕迹地逃离了钟玉烟的魔爪,心说,“我知道,你想我死”。   “玉烟,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在这儿呢?你不要告诉我是你一个人从平川跑到鹰嘴山来玩,结果迷路了,被这位好心的卢寨主救了回来”。   “才不是呢,我才没有迷路,我是来找小俊玩儿的”,玉烟跳到陈辰身边,指着陈辰的脑袋说。   钟予君顺着玉烟的手指看向笑得跟花儿一样的陈辰,嘴角微微抽搐,小俊……   “呀,没想到玉烟是你的表妹啊,真巧哈……”,陈辰故作惊讶。   “小俊,你怎么会没想到呢?我告诉过你啊,我表姐是钟予君,是个很厉害的将军啊”,玉烟眨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说。   这会轮到陈辰嘴角抽搐了,看到钟予君看她的目光越来越危险,她举起双手,放弃负隅顽抗,“你别这样看着我好吗?我瘆的慌,我招还不行吗?”   钟予君坐到陈辰刚才坐的那张太师椅上,翘起二郎腿,丢出一个字,“说”。   “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是前阵子去平川玩儿,正逛着街,不经意间看到玉烟被几个小混混围着,就出手救了她,然后……”   “然后,见我表妹乖巧可爱,就请她来你这儿做客,是不是?”   “嗯嗯嗯,君君最了解我了”,陈辰忙不迭的点头。   “她才不是请我来的,是放马上驮来的,不过她对我很好啊,当天就又把我送回了家,昨天小俊来县城找我,今天早上,我就跟她来这儿玩咯”,玉烟说着事实,但也不忘替陈辰说好话,因为她觉得陈辰看起来很怕自家表姐啊。   陈辰很无辜的看着钟予君,说,“君君,你要相信我,我可是一个品德很高尚的土匪”。 作者有话要说:  嗯。   ☆、第九章   钟予君眼里一道寒光射.向陈辰,陈辰立马闭上了嘴,见钟予君看向玉烟的眼神又变得温柔无比,心里骂道:“小君子你见义忘色,恬不知耻,有眼无珠,不识好歹……”吧啦吧啦   “玉烟你过来”,钟予君叫玉烟,玉烟跑过去,一下子跳到钟予君大腿上坐下,两只胳膊圈住她的脖子,嬉笑道:“君君姐姐,什么事呀?”。   钟予君为了避免自己再一次面临窒息的危险,赶紧把玉烟的手扒下来,心里后悔不该叫她过来,应该和她保持一米的安全距离,可世上没有后悔药,钟予君尽量束缚住玉烟,不让她有攻击的机会,这才说:“表姐问你什么,你要如实回答,知道吗?不然表姐以后不带你去骑马了”。   “嗯”,玉烟眨了眨大眼睛,脆生生的答道。   “陈辰……呃,就是你的小辰,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比如情啊,爱啊之类的?”,钟予君措辞尽量委婉。   玉烟咬这手指,歪头想了想,说:“小辰说她就喜欢我这样单纯的女孩,这算不算”钟予君瞪一眼一边竖着耳朵听她和玉烟说话的陈辰,亏她知道玉烟单纯,还把她带到这土匪窝里。   “她有没有带你去赌场或是……满是女人的地方?”,钟予君此刻有种“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因为她实在不知道有哪个词比青楼,窑子,妓院这几个词委婉些。   钟予君此话一出,本就憋着笑的陈辰一下子就破功了,捂着肚子大笑起来,边笑边说:“钟将军,您的才华小女子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钟予君也知道自己的形容太过滑稽牵强,陈辰这一笑面上挂不住了,怒骂道:“陈辰,闭上你的大嘴巴,滚一边去”。陈辰应声闭上嘴,俏丽的五官却因强忍着笑而变得扭曲了。   钟予君懒得再看陈辰,等会儿有她哭的时候,又问玉烟,“那她有没有为了表示友好而抱你,或者亲你?”   “嗯……骑马的时候她抱着我算不算?她送我回家的时候,亲了我的额头算不算?”   钟予君舒了口气,还好陈辰这个疯女人没干什么太出格的事,但是事实证明她“还好”得有些早。   玉烟忽然从钟予君怀里跳出来,一头扑进陈辰怀里,说:“不过我也喜欢小辰这样的女孩子,喜欢小辰抱我”,玉烟话音未落,抬起胳膊要抱玉烟的陈辰和钟予君整理衣领的动作同时凝固。   玉烟瓮声瓮气的声音清晰的传到陈辰和钟予君的耳朵里,“我可喜欢小俊啦”。   钟予君冷着脸对满脸不可置信的杀过去一记眼刀,把玉烟从陈辰怀里拽出来,问道:“玉烟对小辰的喜欢是不是就像你喜欢表姐那样的喜欢啊?”   “不是吧,我也不知道”,玉烟很认真的回答。   “那就是朋友之间的喜欢了玉烟你现在才十四岁,要用功读书,不可以想太多,知道吗?以后少跟小辰来往,更不要跟她来这里,要是让不怀好意的人知道你跟土匪有来往,你们家就会有很大的麻烦,记住了没?”,对于钟予君瞬间化身为老妈子,陈辰是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因为她太了解钟予君了,护短护到了极致,看来是今天又要挨钟予君的拳头了。   “嗯,小辰是我最好的朋友了,可是她虽然是土匪,可她人很好啊,我听人说她劫富济贫,行侠仗义,我为什么不能来和她玩?我只有小辰这一个好朋友”,玉烟拧着衣角嘟囔道。她从小就最听钟予君的话,现在也一样,只是她就是听不惯别人说陈辰是坏人。   听玉烟这么说,钟予君和陈辰都长出了口气,同时又意识的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所谓做贼心虚嘛。   “我当然知道小辰不是坏人,可是有些人就觉得她是坏人,我们也没有办法啊,你要是觉得没人陪你的话,我回去跟姨夫,姨母说,你转学到奉天,我有时间的时候也可以带你来看小辰,好不好?”,玉烟是钟予君唯一一个妹妹,虽然有时候很调皮,可是她很善解人意,心底单纯善良,钟予君是打心底里怜爱这个妹妹。   “真的吗君君姐,你真好,嗯……我们拉钩吧”,玉烟翘起右手小指,大大的笑着说。   “好”,钟予君宠溺的揉一揉,玉烟可爱的妹妹头,左手小指勾住玉烟的小指,两人齐声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然后大拇指一顶,“可以了吧?”,钟予君刮一下玉烟的鼻子,“好了,我和你的小辰有重要的事要商量,你一个人去外面玩吧”。   “嗯,好,你们可要说快点”,玉烟笑着回答,然后跑了出去,还不忘关好门。   “我……”   “砰”,站在钟予君身侧的陈辰刚开口要说什么,钟予君一个左勾拳就打在了她脸上,没想到把自己昨天才重逢合的伤口,牵扯到了,背上一阵钻心的疼。陈辰猝不及防之下,没稳住身形,摔在了地上。   “你掳谁来不好,偏掳她,她才十四岁啊”,钟予君吼道。   陈辰从地上爬起来,说:“当时我并不知道她是你妹妹,也根本没想要对她怎么样,到了山上来才听她说你是她表姐,当即就又把她送了回去,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个可爱的小妹妹了,就亲了亲她的额头,昨天,我办事回来路过平川县城,正巧碰到了她,她还以为我是专门来找她的,你钟家的人别说让我找,就是给我送上门来,我也不敢收啊,今天早上她央我带她来玩,你的妹妹你了解,谁能拒绝得了她,就带她回来了,至于我抱她的事,是她说不会骑马,我才和她骑一匹马的,钟予君,这个解释你满意了吗?”,终于陈辰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吼了回去。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辰,我错怪你了,对不起”,钟予君看着陈辰已经泛青的嘴角,气自己的不冷静,陈辰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在屋里找到水盆,浸湿了毛巾,轻轻敷上陈辰的嘴角,好在钟予君气归气,只是想教训一下陈辰而已,下手并不重。   “钟予君,本寨主发现你的脾气越来越臭了,在德国的时候打我一次还不够,两年没见,今天一见面,又给了我一拳,你什么意思啊?”。   钟予君听到德国两个字,眼神黯了下去,低声说:“关心则乱,对不起,辰,不会有下次了”。   陈辰一不留神说了不该说的话,岔开话题,问:“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只会利用你一样”,钟予君不满道。   “得了吧你,有屁快放,你打我这一拳日后再跟你慢慢算账”,陈辰取下敷在下巴上的毛巾,活动活动下巴,没刚才那么疼了。   “你先帮我看看背上的伤口是不是又裂开了,这会儿疼得厉害”,钟予君脱下衣服,陈辰看了看钟予君背上寸来长的伤口,一边找酒精和纱布,一边问:“刀伤?裂开了一点,怎么回事?”,陈辰作为德国克莱尔军校的优秀毕业生,验伤是小菜一碟儿。   “嗯,回奉天的时候,带了几个警卫抄小路,那是座小山林子很密,突然路上拉起了绊马索,我从马上摔下来,树丛里窜出来四个人,我应付不及,被砍了一刀,杀了三个,跑了一个,有一把德国造狙击□□”,钟予君说着,陈辰已经麻利的处理好了伤口,接着钟予君的话,说:“他们本来想在山上狙你,却没想到你会上山走小路,林子密,□□失去了作用,就只能转而求其次用刀,你和人结了仇?”。   “目前嫌疑最大的就是警察厅厅长刘和财,我和他的过节你是知道的,另一个就是直系的吴某人,我灭了他几乎两个师,他很可能派人来杀我”。   “刘和财背景复杂,牵涉很广,不好对付,吴某人逃到了南方,找不到踪影,更无从查起,你日后可要当心点儿”,陈辰皱着柳眉,分析道。   “嗯,我打算以不变应万变,这事暂且不查,如果他们再有什么动作,我就不客气了,我来找你也是与这件事有关,而且颇为棘手,不得不来找你了”,钟予君绷着脸,表情很是严肃。   “什么事?”,陈辰问。   “帮我保护一个人,我跟你说过的,幸儿”,钟予君右手无意识的握成了拳。   “她?哦,对了,今早我在平原城里的时候,看到报纸上说你俩结了姐妹,真有这事儿?”,陈辰看到报道的时候,着实疑惑了好一阵。   “这事是真的,事情是这样的……”,钟予君把结拜的原因,经过,和她强.吻了幸儿,幸儿去天津,天津有直系残余势力,这一桩桩事跟陈辰大概说了一遍,然后等着陈辰骂她,果然……   “钟予君,你他妈就是一害人精,人幸儿姑娘长那样惹你了吗?既然下了决心要跟人家做姐妹,把子都拜了,临了了还敢强.吻人家,两年不见,我看你不仅脾气长了不少,胆儿也肥了啊,你以为你是在德国呐?仗着你这副禽兽样儿,勾勾手指,亲个小嘴儿,那姑娘就自个儿扒光了往你床上躺啊?……”吧啦吧啦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有人评了。。   ☆、第十章   钟予君估摸着陈辰说得口渴了,就瞅准她换气的当儿,递上一杯茶,说:“辰,渴了吧,来喝茶”。   被钟予君这一说,陈辰还真觉得有些渴了,肚里能用来骂人的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就瞪一眼讨好的笑着的钟予君,接过茶大大的灌了几口。   钟予君趁机赶紧说:“陈大寨主骂爽了吧?要觉得还不够解气,我坐这儿你继续,不过您倒是表个态啊,我这忙能不能帮?我这都火烧眉毛了”。   “噗”,陈辰吐掉嘴里的茶叶,一甩头发,干脆利落的说:“不帮,自个儿的屁股自个儿擦去”,说完就一屁股坐在了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去了。   “哎哎,别啊,陈寨主,陈大美女,辰辰姐姐,陈……”,钟予君不住的晃着陈辰。   “打住,打住,你是不是下一声就要叫我‘陈奶奶’了?”,陈辰打开钟予君的手说。   “你怎么知道的?呃,不是,那个……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不会再那么冲动了,等这事办完了,你把我打你的两拳,双倍打回来还不成吗?辰……”,钟予君不愧和玉烟是一家人,撒娇的风格都一模一样,她心里清楚陈辰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不帮,心里面其实早已经答应了吧,只是碍于面子不好直接答应,她这么做就是为了给陈辰一个台阶下。   真正的朋友就是这样,两人心意相通,彼此把对方当成自己的避风港,生气了就打对方两拳出出气,伤心里就躲在对方怀里,肆意哭泣;就像两只抱在一起的刺猬,把自己最脆弱的那一面毫无保留的交给对方保管,又把自己浑身的刺竖起来,拼命为对方抵挡一切伤害。   陈辰揉着太阳穴,她不是不可以给幸儿当三天保镖,可是如此一来,她又会掺和到钟予君和幸儿的感情纠葛里去,她一想想都觉得头痛无比,可谁让她是钟予君唯一一个能信得过的朋友呢,“好啦,好啦,我去就是了,真受不了你们俩姐妹”。   “好,你现在就去准备,”,钟予君看了看手表,“快十一点了,我们先把玉烟送回去,再回奉天”,钟予君一听陈辰答应了,跟变脸一样,脸上又是那副沉着冷静的表情。   陈辰翻着白眼,已经开始后悔了,“我怎么就被钟予君的表象所迷惑了呢?我怎么就答应她了呢?天……”。   话不多说,陈辰安排妥当寨里的事务,和钟予君一样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男装,简单的带了几件衣服,和自己的三把飞刀,枪那些的一样都没带,钟予君那里什么好枪没有?   不过半小时,三人就各自骑马下了山,玉烟还想和陈辰骑一匹马,被钟予君以要赶时间为由,挡了回去,玉烟只好撅着嘴依了。快马加鞭,在下午两点左右的时候到了平川,钟予君送了玉烟回家,与玉烟的父母寒暄几句,就起身告辞了,又与陈辰回了奉天,从将军府后门进了府,钟予君叫林主事去准备饭菜,领着陈辰去了书房。   一进钟予君的书房,陈辰就不满的嚷开了:“钟予君,有你这么请人帮忙的吗?让人家偷偷摸摸的走后门,这是你的将军府,我们又不是来做贼的。”   “陈大寨主,你还知道这是将军府呐?我这里要是个将军寨,你把我的大门拆了都行,可这是将军府,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陈寨主的威名远播,认识你的人也不少,你要想让门口盯梢的人看到,说我私通土匪,那你就出去从大门再进来”。钟予君觉得她今天把这下个月的废话都说完了。   陈辰大咧咧的坐在钟予君那张意大利进口的豪华书桌上,把玩着一支金色的钢笔,说:“我就说说而已嘛,你这么激动干嘛?再怎么说我也是留过学的土匪,这点常识还是知道的”。   钟予君不再开口说话,他很清楚的知道,此刻闭上嘴是最明智的选择,不理陈辰,坐在书桌前,拿起另一支钢笔,把这一趟需要的东西列了一张单子。   不多时,林主事来说饭菜已经备好了,钟予君想了想,非常时期不得不小心一些,就让林主事把饭菜端到书房来了。   可能是林主事见钟予君有客人,除了叫厨子做了钟予君爱吃的清淡一些的菜,还加了几道荤菜。钟予君被最近接连发生的烦心事儿搅得没有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菜就搁下了筷子,把她刚刚写的单子交给林主事,叫他把单子上的东西备齐了拿过来。倒是陈辰吃得满嘴流油,“君君,把你家厨子借我两天呗?也不知道你这肠胃是咋长的,这么好的伙食,你这小身板却跟风一刮就倒似的”。   钟予君瞪陈辰一眼,“吃饭也堵不住你的那张破嘴”,边说边从柜子里提出一个长条盒子来,陈辰立马眼冒精光,甩下筷子就凑了过去,就差流哈拉子了。钟予君鄙夷的斜一眼陈辰,打开了盒子。   “啊啊啊”,陈辰一把把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翻来覆去的看,惊呼,“这是莫甘同志吗?是传说中的莫。辛-纳。甘1891式吗?你怎么会有这种好东西?”。   “上次打俞关的时候缴获的,那家伙凭这杆枪硬是把我的包围圈打开了条口子,还敢来偷袭我的指挥部,差点爆了我的头,被我用98K嘣了,才捡的它”,钟予君现在想起那次俞关之战来都还觉得心有余悸,要不是就算在后方她也时刻警惕着,那次她就该去见阎王了。   陈辰把那把风云世界,德国军人称之为“莫甘同志”的莫。辛-纳。甘1891式狙。击步。枪,看了个仔细后才恋恋不舍得放回了枪盒,啧啧道:“你这好东西不少嘛,还有98K,怎么样,送我几杆玩玩儿?”,陈辰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啪啪响,这忙也不能白帮是不是,说好听了是给人幸儿当保镖,说不好听了那就是一肉盾啊,这危险性就不言而喻了。   “98K都是登记在册的,送你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不过……”,钟予君故意顿了一下,把陈辰急得差点跳脚,这才又说,“不过,这杆莫甘是我留下的,没有登记,如果你能完成好这次任务的话,我可以考虑把它送给你”,钟予君再了解陈辰不过了,她有三大爱好,第一爱美女,第二爱玩枪,第三爱当女侠,只是后来女侠换成了女匪。   陈辰一听高兴得跳了起来,扒住钟予君的脸就响亮的亲了一口,“君君,你真好,你放心就算我撂在天津了,也保证你的幸儿一根汗毛都不掉”。   “破嘴,你的任务不仅是要保护好幸儿,更要保护好你自己,如果你蹭破了皮,就算任务失败,这枪你别想拿”,钟予君根本不想让陈辰淌这趟浑水,因为如果天津的人真的盯上了幸儿的话,稍有不慎陈辰就有可能受伤,甚至丢掉性命,陈辰是她唯一可以信任和依靠的人,她比任何人都希望陈辰能一直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健健康康的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点事耽搁了   ☆、第十一章   “这么紧张干吗?我就随口一说嘛,再说了我的能力你还不清楚吗?咱俩单兵对抗,你什么时候占过便宜了,那个,虽然我也没占过你便宜”,陈辰又坐回饭桌前,拿起筷子作势要夹菜,忽然又缩回了手把筷子放下,脸上一改方才的嬉笑,而是正色道:“这趟回来后,你打算怎么办?现在外界都知道你和她结拜的事,你总不能和她一直这么暧昧不清的纠缠着吧”。   钟予君穿外衣的动作顿了顿,她当然知道陈辰话里的“她”是谁,不是幸儿又能是谁?“我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很乱,总之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爱她吗?或者说想过要和她在一起吗?”。   “想过,你也看见了,幸儿她长得和她太像了……我知道这是可笑的自欺欺人,可我就是忘不掉,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那些回忆就像在我脑子里生了根一样,一天比一天深,一天比一天清晰,而我反而忘了如何再去爱一个人,我很自私,从前是,现在更是”,钟予君似乎是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她深吸一口气又吐出,“辰,你知道吗?我做梦都在害怕,害怕有一天我的自私也会伤害到你!”   ”予君,你……“,陈辰想说些什么,张口却又说不出话来,怔怔地半张着嘴,看着站在门口背对着自己的钟予君。   “辰,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很快回来,你就在这里休息”,钟予君头也不回的说完,走出去关上了门。   陈辰几乎可以从钟予君满是哀伤的语调想象出布满钟予君的脸庞的悲凉。心里乱像一团乱麻的她,把自己摔进钟予君的舒适的大沙发上,瞪着吊在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数着一共有多少颗水晶吊坠 ,令她泄气的是,尽管数了很多遍,可每次都是数到一半的时候就忘了自己是从哪一边开始数的。   在这中间,林主事把钟予君要的东西备齐了送了过来,他只是瞥了一眼四仰八叉的在沙发上躺着的陈辰,就又静静的退了出去。林主事从小就在钟府里做事,深谙人情世故,在钟老将军在世时就已经是钟府的主事了,钟予君上任后让他继续做主事,他对此一直很感激钟予君。虽然钟予君是他看着长大的,也管他叫林叔,但是,他知道毕竟亲疏有别,不该问的事他从来不问,不该管的是他更不会去插一手。比如,今天钟予君竟然把鹰嘴山的土匪头带进了府,对此,他只当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发生。   大概也就过了一个小时,钟予君从医院回来了,见桌上放着她让林主事准备的东西,无非就是几支盘尼西林,绷带,消炎药和金疮药还有两把毛。瑟C96手。枪和一把勃朗宁,她一件件查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又看了看表,已经快五点了,就叫上陈辰去梅兰班的戏园子。钟予君穿着自己惯穿的衣服,一个人先进了戏园子,吴有运一见钟予君来了,就知道保护幸儿的事八成是办妥了,就要请钟予君厅里坐,钟予君说要找幸儿再行商量,让吴有运不必管她,只管忙他自己的,吴有运心想有他在场,年轻人说话难免拘束,就笑呵呵的由钟予君去了。   钟予君避开闲杂人在和陈辰事先商量好的地方等着陈辰,不一会儿,陈辰便从戏园的后墙轻巧的翻了进来,身上依旧穿着那身不起眼的男装,衣领高高的立起来,鼻梁上架了一副墨镜,头上又戴了一顶黑色圆顶礼帽,显然是一副黑社会的装扮。   钟予君带着陈辰绕开其他人,来到幸儿的房门口,扣了两下门,门很快就被绿珠打开,绿珠见是钟予君,再一瞧就瞧见了只露着半边脸,还面无表情,像黑社会似的陈辰,一边让开让两人进屋,一边偷眼打量着陈辰,心里想着幸儿什么时候认识黑社会的人了?   “你怎么又来了?”,幸儿看着进来的两个人,请两人坐下,钟予君自不必多说,只是钟予君旁边这位年轻男子,自己好像是素未谋面。   “姐姐,这般不欢迎予君来?”,钟予君笑道。   钟予君这一说,幸儿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多么不礼貌的话,面带羞赧,赶忙解释:“我哪里有不欢迎你,只是你早上才来过,这又来了,才脱口问了那么一句”。   “这就好,这位是……”,钟予君瞥一眼旁边站着的绿珠,又看向幸儿,幸儿自是明白钟予君的意思,“绿珠,你不用在这儿候着了,去歇着吧”。   绿珠是多机灵精怪的丫头,不用想都知道幸儿要跟钟予君商量大事,八成是跟这个“黑社会”有关,不便让她听了去,便乖巧的应了一声,再偷偷瞄一眼陈辰就退出去关好了门,心想:“正好去找寿福哥学戏”。   绿珠一走,那“黑社会”就原形毕露了,取下帽子和墨镜往桌子上一扔,把竖起来的领子胡乱扒拉平了,生怕把她那张妖孽脸给遮住让别人瞧不见了。   幸儿一见那黑社会取下了帽子,一头黑发整齐的盘着,便明了:原来这黑社会是女的啊。   “哎呀呀,虽然以前见幸儿小姐你这位大红人儿,都是在画报上还有台上,但那绰约风姿就已经堪比西施了,现在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幸儿小姐,才知道那沉鱼落雁的西施,怎么能跟惊为天人的幸儿小姐相较啊,连身为女子的我都倾心不已呐,君君你说是不是?”,陈辰伸长脖子打量着幸儿,赞美之词说得贼溜。可她也就哄哄幸儿罢了,钟予君就免了,这些话是陈辰逢美女必说的开场白,钟予君听得已经可以说得和她一样顺溜了,可显然她的最后一句话彻底的毁了前面的一大堆赞美。   因为幸儿本来笑盈盈的脸在听到陈辰的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转为了尴尬之色,只得用喝茶来掩饰。   “闭上你的破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钟予君后悔没把陈辰的嘴封住。陈辰笑意更甚,挑眼看一眼阴沉着脸的钟予君,眼神在说,“我就说,你能把我怎么样?不行你再打本寨主一顿,本寨主正好就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唉,,桑心   ☆、第十二章   钟予君直接无视陈辰,只是阴沉的脸上多了几分无奈,不只是对陈辰的没心没肺,还有对幸儿,亦或是她自己的无奈。   “这是我的朋友,陈辰,就是上次跟你提过的那位”,钟予君对幸儿说。   “哦?的确名如其人,你好,陈小姐”,幸儿礼貌的朝陈辰点点头,只见她鹅蛋脸,柳叶眉,杏眼炯炯有神,挺俏的鼻子下是嘴角微微上扬的红唇,举手投足间,无时不刻不再展现着她不失爽朗的妩媚。   “咱不讲究这些,你叫我名字或者小辰都行,我也喊不惯什么小姐的,太啰嗦,我就叫你幸儿可以吧?”,陈辰一派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风范。   “当然可以,陈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此次天津之行,还得劳烦你呐”,幸儿稍加思索,觉得这“小辰”着实别扭的很,而且她与陈辰才刚刚认识,还没亲昵到叫昵称的地步,就选择叫陈辰的大名。   “没错”,钟予君开口道:“一来我身上有伤,行动不便,二来碍于身份我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露脸,辰和我一样毕业于克莱尔,她的能力丝毫不用怀疑,而且在天津几乎没有认识她的人,她可以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   “你的意思是你也要去?你不是说……”,幸儿愣了一下,她以为钟予君的“想办法”,就只是找人来保护她而已,她没想到钟予君会一起去。   “我不放心,辰要护你周全,她自己就会有危险,如果真出了事,我可以在暗中协助她”,钟予君截住幸儿的话,缓缓道。   幸儿听钟予君这么说,心情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低落了许多,“不能因为我连累了你们两个,要不还是我一个人去吧,这青天白日的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那怎么行?你可是君君的……”,陈辰瞄一眼用警告的眼神看着自己的钟予君,“呃,姐姐,你现在可能会有危险,我们怎么能撇下你不帮你,不要担心会连累我们,那些个小混混我还不放在眼里,想当年学校训练的时候,我和君君两个人在丛林里被十几个壮的跟牛一样的男兵追着打,可后来还不是让我们都给收拾了,我本来不同意她这个伤员跟来的,但是她说怕我粗心大意照顾不好你,我一寻思啊,打架我在行,照顾人可就难为我了,这才同意了”,陈辰说完还冲钟予君挤了挤眼睛。   陈辰的小动作怎么能逃过一直看着她的幸儿的眼,这让本就对陈辰的话半信半疑的幸儿,肯定了钟予君是因为担心陈辰才去的,根本不是如陈辰说得那样是担心自己,“可是她在乎谁,担心谁,那是她的自由,我这么在意做什么?”,幸儿在心里苦笑。   “你们准备要去几个人?”,钟予君又问。   “本来我爹也被邀请了,但如今事情有变,你也说了多以一个人就多一分麻烦,所以就我一个人,百花园那边可以跟他们说我爹身体不好不能奔波,也合情合理”,幸儿不看钟予君,垂着眼看着茶杯里散开的热气回道。   “嗯,这样自然是最好的,那就这么决定了,明天下午三点,我们来接你”,钟予君的胳膊搭在桌子上,修长白皙的手指从食指到小指有规律的轻轻敲着桌子,这个动作显示出此刻他内心的烦躁,因为对于此去天津她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从一开始幸儿决定要去,她就很担心,不仅仅是担心还有隐隐的恐惧,这种恐惧是一闪而过,但她清楚这恐惧越来越让她不安。   钟予君如是想着,便不再说话,幸儿也自顾转着茶杯,不知在想什么,于是房间里陷入了一种尴尬的静默。陈辰看看钟予君,再看看幸儿,只见两人都神游天外,而且连发呆的表情都一模一样,眉头微蹙,嘴唇紧抿,眼睛直直盯着一处,手上无意识的做着小动作。陈辰看着看着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夫妻相?   钟予君和幸儿闻声都转过头来,莫名其妙的看着陈辰。陈辰看她俩同时转头,脸上疑惑的表情如出一辙,笑得更欢了,边笑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我,我没事,你们那啥,继续,哈哈”。   钟予君对陈辰突然发疯癫早已多见不怪了,也怕陈辰再一大嘴巴,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当下就跟幸儿告辞,一气儿把陈辰的帽子墨镜塞给她,迈开大步走了出去。陈辰整好自己黑社会的行头,笑嘻嘻的跟幸儿说了明天见之后才慢悠悠的走了。   幸儿立在门口,看着一个向前走,一个朝左拐的背影,是那么的相似,那是一身桀骜不驯的傲骨撑起的啊,她们两个才是一个世界的人,“钟予君你走不进我的世界,我亦如此”,幸儿哀哀自语,关上门将那抹渐远的身影阻隔在门外。   将军府。   晚上钟予君和陈辰一起睡在她的卧房里,在一片漆黑中轻声说:“辰,我懂你是为幸儿抱不平,眼下我和她的关系微妙,你了解我,我不是那种敢做不敢认的人,只是我需要时间,至少是得等从天津回来后,有合适的机会我会跟她说明一切的”。   “嗯,我明白,我不会跟她提的,那会儿只是逗逗她罢了,轻重我知道的”,陈辰摸索着寻到钟予君的手握住,似乎是想给钟予君一些力量,从戏园回来,她就一直在等钟予君说这些话,如钟予君所言,她对钟予君的了解程度连当年的汝都比不过,当然钟予君也是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没有之一,是唯一。   钟予君感觉到手掌传来的力量,也回握了一下,露出安心又疲惫的笑容,身体放松,侧身将头抵在陈辰肩膀前,说了句“晚安”,便沉沉睡去,这是她这段时间来第一次睡得这样安稳。   陈辰轻笑,“没长大的女人,晚安”,说着抬手替钟予君掖了掖被子,闭上眼,很快也睡着了。   有些人看似坚不可摧,其实是他把自己的脆弱用层层盔甲包裹起来了,但是总会有一个人可以轻易卸下这防御,而他自己也愿意坦然的将自己不为人知,或伤痕累累,或丑陋不堪的一面暴露在那个人面前,等那个人一点点抚平,融化那些时刻折磨自己的痛楚。   一夜无梦,亦无话。 作者有话要说:  耽搁了一段时间   ☆、第十三章   第二天,钟予君和陈辰按照约定好的时间由林主事开车把她们送到了梅花班。幸儿早已经收拾好了行李,等钟予君和陈辰一到,跟吴有运说了几句让他放心,不会有事之类的话,就钻进了车里,而钟予君也再三跟吴有运保证她会照顾好幸儿,不会让她有事,吴有运才缓缓点了点头,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幸儿,直到车走远了还站在原地看着。   车里的幸儿只觉鼻头发酸,险些就落泪下来。陈辰咂咂嘴心里也不是滋味,有爹的孩子真好。钟予君只是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神色落寞的两个人,便又直视前方。   车子很快就到了奉天火车站,钟予君吩咐林主事去买到天津的火车票,又拿出准备好的那把勃朗宁□□,递给幸儿,说:“随身带着,关键时候也可以防身,辰,你教教她怎么用”。   幸儿接过沉甸甸的枪,想到自己可能会用这冰冷的铁疙瘩杀人,拿着枪的手竟有些颤抖。   陈辰料想到幸儿会是这样的反应,可幸儿最起码得学会保护自己,就伸手手把手的给幸儿教,如何瞄准,如何上膛,如何开关保险,到最后的扣动扳机。幸儿看着陈辰演示了一遍,基本上已经会了,这时候林主事也刚好买好了票回来,幸儿就将□□装进手包里,两只手轻轻攥着。   “三点五十分的火车,我们进去吧”,钟予君扣上帽子,戴好墨镜,陈辰也把自己的脸尽量遮起来,三人便下车进了站台,站台上等车的人不是很多,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开往天津的车就到了,三人随着人流上了车,找到她们的卧铺包厢进去。   “我让林叔买了四张票,不会再有人来”,钟予君细细打量着这不大的空间说。   “哎呀,还是君君想的周到”,陈辰把幸儿和她和钟予君的两只行李箱放好,又拿出那杆让她流口水的“莫甘。同志”□□,用灰布将枪杆包住,确认弹夹是满的后,才又装进一个外观像装画用的盒子里,这样做为的是不让人生疑。   幸儿坐在床铺上,从窄窄的窗子里看着窗外的景物,由慢到快的向后移动,想着吴有运,她一直都是个恋家的人,从小到大这是她第一次和吴有运分开,况且这次去还可能有变故,想到这里,幸儿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落在已经坐下的钟予君身上,而这时候钟予君也恰好看向了幸儿,两人的目光触碰,谁都没有躲开,目光胶着在一起,似乎都想看透对方的心,她们从对方眼里看到的皆是如夜般漆黑的悲凉,但是那悲凉的源头却始终也寻不到。   陈辰终于看不下去视她如空气,含情脉脉的对视的两人了,故意很大声的咳了两声,啧啧道:“听说你们两个姐妹情深,果然如此啊”。   幸儿扫一眼已经撇过头去的钟予君,笑道:“那是自然,予君待我那可是真真儿的好”。   钟予君嘴唇动了动,却没接话,陈辰听着幸儿这带刺儿的话,想钟予君可算是招惹了一位不好惹的主儿,就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三人各怀心思,也再未交谈,期间查票员来查票,茶房(乘务员)来送水的时候短暂的打破了宁静外,其余时间都是静默的,陈辰几次试图挑起话题,打破这难捱的安静,但都被钟予君的沉默和幸儿心不在焉的“嗯”,“哦”,给噎了回去,只好无奈的放弃,她就知道这一趟不好走。   天刚刚黑,钟予君终于开口说了句早些休息吧,幸儿点了点头就侧身面对着墙板睡下了,钟予君让陈辰替她的伤口换过药后,也和陈辰挤在幸儿对面的床铺上睡下了,当然睡不睡得着那就得另说了。   话不多说,火车走走停停,终于在第二天早上十点多的时候到达天津火车站。钟予君和陈辰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按照事先计划好的,钟予君先下车,陈辰换回女装与幸儿一起下车。火车站人群拥挤,很危险的同时也是安全的。钟予君眼睛像鹰一样锐利,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周围的人,与陈辰她们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陈辰挽着幸儿的胳膊说笑,眼睛也警惕的看着周围来往的人,跟着钟予君往外走去。   走到车站外,钟予君坐上一辆黄包车走了,陈辰和幸儿坐上另一辆直奔百花园。在百花园里呆着可比外面安全多了。   临近年关,本就繁华无比的天津城更是热闹,街上张灯结彩,穿着华贵的先生夫人悠闲漫步,谈笑风生,有钱人家的孩子们穿着花花绿绿的新衣裳,手里捏着红丢丢的冰糖葫芦,追逐嬉戏。而与这格格不入的是几乎每一条上都有几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乞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幸儿眉头越皱越紧,在黄包车路过一个跪在街边的老妪和她身边的小女孩的时候,再也忍不住叫车夫停下了车。幸儿看到的陈辰当然也看到了,所以即使在这种潜藏着危险的境况下,当幸儿下车走向那位老妪的时候并没有阻拦,只是更加警惕的环视四周。   那老妪一只胳膊紧紧搂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小女孩,洗漱花白的头发在风里像枯死的杂草,跪着的整个身体看起来几乎是匍匐在地上,面前放着一个黑陶瓷碗,不停地向每一个路过的人磕着头,每一下都砸在坚硬的水泥地上,沙哑的喉咙里一遍又一遍的哀求着,“先生夫人行行好给些钱吧,我的孙女快不行了,您让我给您当牛做马都行啊,先生夫人行行好吧……”,可即便如此那些看起来光鲜体面的绅士,淑女们还是没有因此哪怕停一下脚步,反而加快脚步绕道而行,更别说是施舍一个擦一次鞋都不够的银角子。   “老婆婆,您的孙女得了什么病?”,那老妪见一双穿着鹿皮小棉靴的脚停在她面前,忙不迭的拼命把头磕地“咚咚”响,忽然头顶传来一个温声细语的声音,紧接着两只漂亮的手将她的上身扶起来。老妪看着幸儿面带担忧的脸,立刻明白过来,自己遇上好人了,将身侧的小女孩抱到身前,哀哀道:“女菩萨,求你救救清儿吧,我愿意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啊,求求你,救救她吧”,两行浊泪从她浑浊的眼里淌下来,沿着如沟壑般的皱纹淌过凹陷的脸颊,滴落在脏破的衣襟上。   “老婆婆,您快起来,我一定会救清儿的”,幸儿说着,摸了一下清儿的额头烫的厉害,使出力气就像扶老妪起来,可那老妪因为长时间跪着,根本站不起来,陈辰见状也赶忙伸手扶住,一招手,等在路边的黄包车夫就拉着车跑了过来,两人合力把老妪扶上车,又把清儿抱上去,跟车夫吩咐一声,坐回原来的车改道去了医院。   这样一来,陈辰就更加小心了,想着钟予君迟迟不见她们进百花园,肯定会着急,当下吩咐车夫再快点。   这边厢,钟予君已经到了百花园,她自然不会进去,而是在其对面找了一家旅馆开了间能从窗户看见百花园楼门的房子,站在窗前看着百花园里进进出出的人,等了许久都不见幸儿和陈辰来,心中疑惑不已,她和幸儿她们是以前以后走的,按理说幸儿她们早该到了,过了这么久还不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钟予君心中一慌,但随即又镇定下来,即使出了什么事以陈辰的能力应该能保护好幸儿和她自己。钟予君看了看手表,决定如果再过十分钟她们不来就出去找。   好在去医院和去百花园不算是背道而驰,医院的医生见幸儿和陈辰穿着打扮都像是贵族家的小姐,丝毫不敢怠慢,给清儿检查后说只是重度感冒,要再迟来一天感冒恶化成肺炎,这女娃的命可就悬了。陈辰无心听他啰嗦,安排清儿住院后给那老妪留下足够的银元,就拉着幸儿赶紧往百花园赶。幸儿虽然不放心清儿但她知道钟予君在等着她和陈辰,跟医生叮嘱要好好照顾清儿后才在老妪的千恩万谢中走了。   ☆、第十四章   钟予君看着表,十分钟已经过去了,却还不见幸儿和陈辰来,她再也等不住了,三步平做两步出了旅馆,没想到迎面就见幸儿和陈辰坐着黄包车来了,当下稍稍松了口气,提在嗓子眼儿的心落回肚里。   陈辰也看到了钟予君,不着痕迹的投过去一抹安心的眼神,就挽着幸儿进了百花艺术园的大楼。   钟予君收到陈辰给自己传递的讯号,便折回了旅馆,在窗前细致地观察那栋灰白色的五层楼。并不全是西洋建筑的风格,还有一些中国传统建筑的特色,楼前有一块宽敞的平地,大概是在室外表演的时候用的,明天的周年庆典想必也会在那块场地上举行,楼的右侧有一条大约两米宽的巷子,将这条街和后面的街联通,是逃跑的最佳路线,顶楼上视野开阔,将举行庆典的场地一览无余,是绝佳的狙击地点,逃跑的时候可以用绳索速降,直接进入通往后街的巷子。钟予君摸索着下巴,思考着。现在她所在的这个位置能够将百花园的大楼看得很清楚,可是却只能看到典礼场地的一隅,这显然不符合钟予君的要求。因为如果来惹麻烦的人不在楼顶上打狙击,而是混在参加庆典的人群中伺机向幸儿下手怎么办。想到这里钟予君出门,爬上了开旅馆所在的这栋楼的天台,往下一看果然如她所想,视角很好,既可以看到百花园的大楼,又可以看到楼前的场地。钟予君查看了一遍天台四周的环境,都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这才返回她的房间。   而幸儿和陈辰一进门就被百花园的人认了出来,一边把她们往贵宾室请,一边赶忙去通知了百花园的团长。幸儿和陈辰在贵宾室没等多久一个爽朗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了,可谓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哎呀呀,欢迎幸儿小姐大驾光临啊”,说话间一个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瘦高个子,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自然就是这天津百花园艺术团的团长,陈文生。   幸儿和陈辰起身,幸儿伸出手,笑道:“什么大驾,能被赫赫有名的百花园艺术团邀请是我的荣幸,只可惜我爹近日来身体不适,不能长途奔波,未能前来,还请陈团长见谅啊”。   陈团长很有礼貌的,只轻轻握了握幸儿的手,便放开了,不像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趁机占便宜,幸儿顿时对陈团长的印象好了许多。   “不碍事,不碍事,幸儿小姐能来已经使我这百花园蓬荜生辉了,令尊的身体重要,我本该亲自去看望吴班主的,可是忙于周年庆的事,实在抽不出身来,吴班主可不要怪陈某才好啊”,陈团长不卑不亢地说道。   “哪能怪陈团长,我爹怎么会怪您呢?不能来见识百花园的风采,他可着实遗憾的很啊,嘱咐我要虚心向您讨教呢”。   “讨教不敢当,咱们互相交流,这位是……”,陈团长看向陈辰,面生的紧应该不是天津人。   “哦,是我失礼了,陈团长这位是我的朋友李丽,也是个戏迷,听说我要来,就央我带她来了,陈团长不介意吧?”幸儿说完,陈辰伸出手来,心想,你们终于意识到我的存在了……君君给我弄的这名字真是俗到家了。   “艺术是人类的财富,就应该共享,我欢迎都来不及,怎么会介意呢?李小姐,您好”,陈团长说着,同样礼貌的轻轻握了下陈辰的手。   “还请陈团长多多关照”,陈辰简单的应付了一句,就不再说话,她可没心思跟这个团长客气。   陈团长见陈辰无心交谈,就转而与幸儿闲聊了几句,过了一会儿就请幸儿和陈辰去了天津有名的酒楼吃过饭,又亲自送她们去了一家颇为气派的宾馆,说两人舟车劳顿,先在这里好好休息,请两人一定要参加晚上的晚宴,他会派车来接,安顿好两人后才走了。   陈辰照习惯查看了一圈房间,将窗子锁好后才坐下喝了口水,紧绷的神经稍微的放松了一点。   “陈辰,不知道清儿的烧退了没有,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她”,幸儿低声问陈辰,她知道自己呆在这里要安全得多,看她就是放心不下清儿,她看到清儿就感觉像是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虽然她没有清儿那么惨,可她和清儿都是饱受苦楚,与唯一的亲人相依为命,她除了叹息命运的不公,只想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挽救一个还未绽放却即将要凋零的生命。   就在这一刻,陈辰看着幸儿忽然就理解了钟予君为什么会对这个女子失去理智了,不仅仅是容貌上她和当年的汝十分相像,而且她们看起来单薄弱小的身体里,跳动着一颗悲天悯人,坚强执着的心。刚才那老妪的那声“女菩萨”可算是叫对人了。这样的幸儿,钟予君怎么能不为所动呢?当下,陈辰也就释然了,幸儿是个好女子,不如将错就错,叫钟予君追到手,两人真正白首同归得了,这岂不是一件美事啊?   “幸儿,你能不能别用那种好像‘你不让我去,你就是坏人’的眼神看着我好不好,再怎么说我也是一美丽与智慧并重,集贤良淑德,温柔善良于一身的土匪啊,我犹豫是因为如果你出点什么事,君君会揍扁我的,我怕啊”,陈辰故意逗幸儿。   “不会的,我们小心一点就好了,陈辰我真的很担心清儿,她那么小,万一有事我会后悔的”,幸儿拉拉陈辰的胳膊苦着脸说。   陈辰遥遥头,叹道:“钟予君可算是栽进你的手掌心,任他有通天本事也飞不出去咯”。   幸儿缩回手,低头声音细如蚊音,“才没有”。   陈辰这下乐了,这钟予君泡妞的手段越来越高明了呐,有时间一定得取取经。“既然要去医院,幸儿小姐好愣着干什么,快去打电话叫陈团长派车来啊,你能不在大街上露面就尽量不要露面的好”。   “啊?哦,好”,幸儿给陈团长打完电话,没过多久,就有人来敲门了,陈辰谨慎的问过是谁,确认是陈团长派来的人才打开了门,和幸儿下了楼,坐进车里请司机送她们去了医院。两人找到清儿的病房,一进门就看见几个身穿白大褂的男医生对先前的那个老妪拳打脚踢,嘴里还骂骂咧咧,“你这死老婆子,还不赶紧滚,没钱你还来看病,妈的,这儿是你们种下贱人能躺的地方吗……”。   “住手”,幸儿喝道,同时陈辰已经一个箭步上前,三下五除二撂倒了那几个男人,将紧紧抱着清儿的老妪护在身后。   幸儿把老妪扶起来坐在床上,摸摸清儿的额头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烫了,松了口气,眼神掠过那几个趟在地上疼得直叫唤的男人,问老妪是怎么回事。原来幸儿和陈辰走后,给清儿看病的那个医生骗走了幸儿给老妪的钱,还叫人来赶她们走,老妪不肯走,那些人就动手打人。   幸儿问明缘由后,一看那个医生果然是打人的那些人中的一个,这时这家医院的院长来了,一看幸儿和陈辰不似平常人家女子的装扮,满脸推笑道:“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两位小姐对医院的医生拳脚相加啊”。   “不知何事?你这里是医院吗?简直就是谋财害命的黑店,作为医生不救死扶伤就算了,还骗走病人的钱,光天化日之下打人,请问你这院长怎么当的信不信我去警察局告你们?”,幸儿声音不大,但很具有威慑性。   “这位小姐,不好意思,是我没有管理好医护人员,是我的失职,钱我会双倍赔给这位病人,再免费给她们治疗,这样您看行吗?”,院长一听这事要是闹到警察局那还得了啊,连忙点头哈腰的说。   幸儿似乎还不甘心,还要说什么,陈辰抢在她前面说:“跟你们这群人计较是浪费本小姐的时间,把钱还给人家,我们好赶紧走,留人在你们这里看病那还不如不看”,陈辰用眼神制止幸儿。   “是是是”,院长听到陈辰发话,哪里还会犹豫,连忙掏出身上所有的钱,又把那几个打人的医生的钱要过来,双手捧给了老妪。陈辰抱起病床上眼神已恢复了些清明的清儿,幸儿咬咬牙但还是什么也没说,毕竟这里不是奉天,况且她们还身处危险之中,不宜将事情闹大。只好作罢。三人从医院出来,坐车直接回了宾馆,幸儿打电话问陈团长有没有熟识的医生,陈团长吓了一跳还以为幸儿受伤了,待幸儿说明缘由后,才放下心来,说他正好认识一位内科医生,他这就打电话请这位医生过去看看,幸儿挂了电话。用湿毛巾细细的给清儿擦着身子,看见清儿赫然突出的肋骨,竟红了眼眶,同时庆幸自己来了天津,碰上了那老妪和清儿,要不然这弱小的生命不知道还要受多少磨难。   幸儿和陈辰的心思都放在清儿身上,却忽略了她们身后佝偻这背站着的老妪,她混沌的眼睛闪着让人猜不透的光芒。   ☆、第十五章   在幸儿给清儿擦洗完身子,一会儿后陈团长在电话里介绍的那位医生就来了。经过检查后医生告诉幸儿,清儿只是感染风寒比较严重,再加上重度贫血,抵抗力下降,才会如此虚弱,只要打几针,开点西药吃,感冒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再吃好些,开几副养气补血的中药调理一下,身体慢慢就会好了。幸儿又问了医生一些细节,确定清儿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才把心放回了肚里。医生给幸儿打过针,幸儿请司机载着医生去医院去了药回来。幸儿喂清儿吃过药后,看着清儿因为药力的作用沉沉睡着,如释负重般的吁一口气,坐在床沿上仔细打量着清儿清秀苍白的脸,竟越发觉得这孩子和自己小时候很像,不免心底又添了几分爱怜。   这时候,那从进门到现在一言不发的老妪忽然开口说话了,“我老婆子知道两位小姐是大善人,在眼下这个年头肯这样尽心尽力帮助我们这些乞丐的人已经不多了啊,只是我实在是无以为报啊”,老妪说着“扑通”地跪在地上给幸儿和陈辰磕头,陈辰离她近一些,赶忙俯身把她扶了起来,幸儿快步走过来,急道:“见不平之事,尽力相助是我们都应该做的,老婆婆您这么大岁数给我们下跪叩头,是折我们的寿啊,我们怎么担当得起,您快坐”,幸儿说着与陈辰一人一边扶着老妪坐在沙发上,幸儿将心中的疑惑问出来,“老婆婆您的子女呢?清儿看起来才五六岁,怎么会跟着你?”   幸儿不问还好,这一问,那老妪泪水便从她深陷的眼眶里奔涌而出,哽咽道:“我的老头子早就下世(去世)了,只有一个儿子,前年前线征兵,不得不参了军,可是这一去就是两年,仗打完了也没有回来,连一封书信也没有,村里一起参军的男人一个都没回来,大家的偶说他们全都死在了战场上,我那可怜的儿媳妇,哭干了眼泪,日盼夜盼都不见我儿回来,说什么也不信他已经没了,把清儿托付给我,孤身去找他们进的部队了,我拗不过她只能随她去,这世道乱啊,她一个女人家,上哪去找呐,眼看已经快三个月了,她也没回来,有一天我梦到她和我儿在一起冲着我笑,我就想着她俩应该是见着面儿了,他们不愿意回来,我不怨他们,这吃人的世道还回来干什么?可是家里的半袋存粮也被土匪抢走了,我这把老骨头到哪里去挣粮去呀,我老婆子土埋半截儿的人了,死了就死了,大不了让野狗掏吃了,幸儿小姐说的没错,清儿才六岁啊,她若是夭折了,我就算死了,怎么有脸去见我的儿子儿媳呀,听人说天津城富人多,我实在没办法了就带着清儿一路乞讨,来到了天津,我也本以为城里富人多,能多讨些钱,让清儿吃顿饱饭,可没料想到这城里人够是黑心肝儿呐,宁肯把剩菜剩饭倒进阴沟里,也不肯施舍给我们一口,反倒是那些本就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人家,勒紧裤腰带都会给我们留一口吃的,两天前清儿突然发起了高烧,一个药铺的伙计见清儿病得厉害,偷偷抓了一副药给我,多亏了这副药,清儿才能挺到今天,才能碰上两位女菩萨,保住了性命啊”。   幸儿替老妪擦着不断涌出的浊泪,唏嘘不已,都说乱世出英雄,可又有谁看到这乱世害死了多少条无辜的生命,让多少个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变得家破人亡,支离破碎呢?   到底是陈辰理性一点,思索片刻,问老妪道:“那你们打算以后怎么办呢?”   老妪看着床上静静睡着的清儿,说:“我在山东有个堂弟,我打算去找他,素日很少来往,不过我堂弟人很好,应该会收留我们,只是求两位小姐让清儿在这儿休息一天”,她说着又要跪下,幸儿见状连忙拉住她,怒道:“老婆婆您可千万别,您再这么折煞我们,我们可就赶您出去了啊”。陈辰也连连点头。   “好好好,两位小姐好人有好报呐,好人有好报……”,老妪喃喃。   “叮铃铃……叮铃铃”,这时候电话响了起来,幸儿接起。   “您好”   “可是,我不放心那老婆婆和小姑娘,您看,我可不可以……”,幸儿抬眼看一眼摆钟,已经五点了。   “这样……好吧”   “再见,待会见”   幸儿放下电话,对陈辰说:“陈团长请我们去参加晚宴,我推辞不过,你看呢?”。   “这种事怎么可能不去?人家邀请你来就是为了借你的名气宣扬一番的,没办法,还是得去,清儿吃了药不会有事的,我们快去快回就是了,君那边我还要去看看”,陈辰撑着下巴说。   “也只能这样了”,幸儿替清儿掖了掖被子,转头对老妪说:“老婆婆,我们得出去一趟,你陪清儿先待在这儿,我叫人送饭过来,我们去去就回”。   “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只要清儿能在这儿就好了,这孩子很懂事,小小的就知道孝顺爹妈和我,老天不公,她不该跟着我受苦啊”,老妪走过去趴在清儿床边,一手紧紧拉着清儿的手,一手撩起衣襟抹着眼泪。   幸儿不明白老妪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但还是抚着她的背,轻声安慰了几句,见她止住了泪,就穿上大衣和陈辰出了门。   陈辰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老妪,眼里的狐疑之色闪过,随即关上门和幸儿出了宾馆,她全身的神经随之绷紧,全神贯注的警惕着,暂时把方才的疑惑抛开。   车子载着幸儿陈辰很快就来到百花园楼前,幸儿和陈辰一下车,陈团长就迎了出来,热情的请幸儿和陈辰进去。幸儿脸上带着得体的小应付着,有些心不在焉,因为她知道,钟予君就在她身后小楼的某个房间里看着她,不,准确的说是小心翼翼,不顾自身安危的保护她。   ☆、第十六章   这百花园艺术团不愧是天津第一有名的艺术团,各界名流齐聚一堂,在优美的音乐中,三五成群的淡笑风声,华贵的衣着,优雅的举止,无不展示着天津城里上流阶层的高贵,但是谁又知道这一张张满面笑容的面具下有着怎样丑陋难堪的嘴脸,心里又在算计着正和自己谈笑之人的什么。人心险恶莫过于此,尤其是在这个身份地位,财富权利决定一切的社会里,你把别人当作是朋友,与他无话不谈,可是在你深陷窘境时,或许他就会不但不帮你还落井下石。这样的风险是每个上流圈子的人心知肚明的,所以他们时刻提防着与自己有交集甚至八竿子打不着的所有人。   幸儿随吴有运几乎跑遍了整个东北,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听说过,再说自从她声名鹊起之后,这样的宴会应酬是只多不少的,实在推却不过的只能前去应付一番,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圈子里的规则,这也是她最头痛的地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她着实浅薄的很。然而陈团长哪里能猜到这些,乐此不疲的拉着幸儿向天津市几位有头有脸的人物介绍她,幸儿不好拂了他的一番好意,只能硬着头皮与那些人周旋。   被丢在一边的陈辰倒乐得自在,坐在沙发上品尝着精致的甜点,偶尔用冷眼挡开一些个来搭讪,企图癞□□想吃天鹅肉的臭男人,。当然在军校里培养出来的超高的军事素质,让她在看似是一副慵懒,悠闲的外表下,却是丝毫没有放松,餐桌上各式各样名贵的酒水她更是看都没看一眼,她可不想在突发状况下手握不稳枪,无聊般四处乱飘的眼神中总有幸儿的身影,并快速的判断着是否有危险人物接近幸儿。   所以她也看到了幸儿几次向他投来的求救的目光,这不,就在她正捏着一颗葡萄往嘴里送的时候,幸儿的眼神再次落在她身上,那眼神也足以用哀怨来形容了,陈辰翻个白眼,解决掉手里的葡萄,这才慢悠悠的起身,扭着水蛇腰朝幸儿走过去。正好幸儿和陈团长与那位油光满面,大腹便便的“地中海”结束了谈话,陈辰加快脚步,赶在陈团长把幸儿拉向下一个人之前,拦下了两个人。   “幸儿可是有了陈团长这个新朋友,忘了我这个旧朋友呐,把我一个人凉在那儿,我一个人都不认识耶”,陈辰嘟起嘴,拉着幸儿的胳膊抱怨。   幸儿忍住笑,故作生气道:“我是你说的那种人吗?陈团长好心好意介绍这么多大人物给我认识,我怎么能辜负了陈团长的苦心,刚才叫你来你不愿意来,你还猪八戒倒打一耙了?”   陈辰一副吃瘪的样子,低头不说话,可实际上她只是怕一时忍不住笑出来。   “呵呵,李小姐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还望李小姐莫要生气,我这就把幸儿小姐还给你,只是……”,陈团长说着转头看了看前面的几个人又转过头来看着幸儿说:“那几个人可都是京剧戏坛的前辈,轻易见不到,不去认识认识太可惜了”。   “幸儿技艺浅薄,怎么好腆着脸沾几位前辈的荣光,哪里有什么可惜的?只是让陈团长这样费神,幸儿甚是过意不去啊”,幸儿一心想快些离开这地方,也懒得与陈团长兜圈子,直接绕开话题。   “幸儿小姐这样说可就是见外了,一个人对于自己最倾慕和欣赏的人自是希望她更加完美,我花这点力气不算什么的”,陈团长抬手推了推眼镜,笑道。陈辰听完,眉角挑一下,心中冷笑:“见你第一面就知道你不是好东西,现在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吧”。   “呵呵,那我就预祝明天的庆典顺利圆满咯,时间不早了,您也知道我救的那个小女孩病得很重,那老婆婆身体也不好,我们出来这么长时间,我怕有什么事,我们就先告辞了”,幸儿装作没有听懂陈团长话里的意思,神色不变淡然道。   “没想到幸儿小姐这么有爱心,如此一来我也不好再留你和李小姐了,我还得陪大家,就不亲自送两位回宾馆了,抱歉”,陈团长依旧笑得如春风拂面,让人一看就舒服。可是此刻幸儿看着他却觉得一阵恶寒与厌恶,倒不是人家因为对自己有好感,故意来讨好自己,而是那陈团长分明是有家室的人,还这般轻薄,他以为自己就是那么随便的人吗伪君子!   幸儿真的不想再与陈涂团长多说一个字,随便应一声就和陈辰走了。   两人从百花园出来,却并没有回宾馆,而是像是在街上闲逛一样,慢悠悠的走着。此时天津城已是华灯初上,街上的人也渐渐的少了。陈辰确定没有人注意她们的时候,拉着幸儿迅速拐进了在百花园斜对面的一幢楼里,笑吟吟的问过看旅馆的小伙后,很快就找到了钟予君的房间,幸儿抓着手包的手无意识地紧了一下。陈辰瞥一眼神色淡然的幸儿,抬手敲两下门,门里传来钟予君低沉的声音,“谁?”   “你的李小姐”,陈辰捏着嗓子回,门应声而开,幸儿先进去,陈辰环视一圈没见有人,就跟进去关上门,一转身便发现房子里多了一个人,女人,相当娇艳妖娆的女人,像坐在自己家那样随意的坐在床上,正似笑非笑的挑眼看着她们,哪里有站起来打招呼的意思。可即便是这样漫不经心的姿态,依然撩人心弦。陈辰得出结论:这女的肯定是千年狐狸精转世。   陈辰找把椅子坐下转头笑问钟予君:“怎么?不给我们介绍介绍这位大美女么?”。   “坐”,钟予君指了指陈辰旁边的椅子,这话是对还在站着的幸儿说的,给两人倒了水,刚放下暖壶忽而又拿起来,再倒一杯水给床上坐着的女人端过去,没有说话,那女人回之一笑,钟予君回到桌前坐下,才又开口,“朋友”。在钟予君看来只要是帮过自己的都可以是朋友。   “朋友?你还有我不认识的朋友,这下可有意思了”,陈辰心下想着,点点头并不点破,她相信钟予君以后会好好跟她介绍介绍这位朋友的。   幸儿视线在钟予君和那女人之间穿梭一个来回,发现那女人也正在看她,便急忙缩回目光,看向窗子,想,“这两人真是朋友?”   在幸儿纠结不已的时候,陈辰已洗过手就去给钟予君换药了,同时两人交流着分开以后发生的事。   “位置我已经找好了,就在这座楼的天台,哪里可以看到百花园楼的天台和庆典场地,角度不错”,钟予君看着幸儿放在桌子上的手说。   “嗯,不到万不得已你绝对不要开枪,我会尽量摆平,如果真招架不住,你再动手,我出手有的是理由,可是你要是被发现了,这里面的厉害关系你比我清楚”,陈辰余光掠过看着窗户发呆的幸儿,“关心则乱,你要相信我能护她周全,一定要镇静”,陈辰清楚一旦钟予君被发现出现在天津,且枪口指向名流云集的百花园艺术团周年庆典,她将会陷入怎样危险的局面,首先那些明争暗斗,整权夺势的军阀就会借机把她往死里整,还有直系的残余势力怎么可能放过这个除去头号仇人的绝好机会?陈辰劝钟予君不要跟来,劝得嘴皮子都磨薄了,钟予君却像吃了定心丸一样,根本劝不动。还在幸儿面前把她所要面临的危险略了又略,这就让陈辰搞不明白了,她不是不喜欢幸儿吗?怎么又对她比对恋人还要好,儿她的回答是,除了好好待幸儿这个方法,她不知道该怎样淡化她对幸儿的歉疚。   ☆、第十七章   “我知道怎么做,你自己也一定要小心,我说过的如果你擦破了一点儿皮,那‘莫甘。同志’你想都别想再碰一下”,钟予君嘴上与陈辰说着话,眼睛还在盯着幸儿交握的手,她正儿八经的只握过一次这双芊芊玉手吧,还是在两年前的傍晚。钟予君的视线顺着幸儿的手腕,胳膊,窄窄的肩膀,粉色的小耳垂,下唇上芝麻粒般大的略略泛着黑红的浅疤,直到那在微微颤动的长而密的眼睫毛底下的眸,脑海里闪过那日她吻幸儿时的模糊的记忆,突然蹦出一个念头,“或许我可以骗过自己,喜欢上她,与她相伴垂暮”,而下一秒她又在想,“天下有谁能真正配得上她的绝代芳华呢?”想罢,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垂下头,看到了右手半握的掌心里皱折的细白的,略微凸出的疤痕,伤口早已愈合,可那钻心的痛却仍自掌心刺入肺腑。她握紧拳,将那痕迹狠狠攥住。   “我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陈辰提高声音怒道,她怀疑她说了那么多话,钟予君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什么?”,陈辰猜的没错,钟予君连半个字都没听。   “钟予君你……你个怂包”,陈辰咬着牙,从牙缝你蹦出这句话,她用脚趾想都能想到,钟予君脑袋里想的什么,不就一女人吗?用得着这么麻烦吗?喜欢,就扛回寨了做压寨夫人,不喜欢就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各自相安,钟予君真是越来越怂了,当初追汝的时候那流氓劲儿哪去了,不仅折磨了自己还折磨了人家幸儿。   这功夫陈辰已经重新包好了绷带,幸儿和那女人听到陈辰忽然骂钟予君“怂包”,齐齐看着钟予君,钟予君面色尴尬,借穿着衣服掩饰,轻咳了两声问,“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忘了”,陈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没形象的翻着白眼,她是真忘了自己刚刚说什么了。   “她说,我们今天到百花园晚了是因为,我们在路上碰到你对祖孙,那小女孩病得很严重,我们送她去了医院,耽搁了些时间”,幸儿把陈辰说了一箩筐的话概括成了几句话。   “哦,对对”,经幸儿这么一说,陈辰才想起来,接着幸儿的话把今天发生的事给钟予君说了一遍。幸儿猜,她又该皱眉头了。   果不其然,钟予君的眉头皱了起来,一只手摸着下巴说:“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我们就要回去,就算清儿她们要去投奔亲戚,照你们这么说清儿的身体还很虚弱,明天肯定好不了,到时她们又怎么办”   钟予君没有责怪幸儿,而是替清儿她们担心,这让心里忐忑的幸儿感觉暖暖的,也就放下心来,原来钟予君是这般善良。   “给她们在旅馆定间房子,再留下些钱,待几天应该是可以的”,幸儿看着钟予君,脸上是暖阳般的笑容。   “也只能这样了”,钟予君把目光移向别处,她怕会沉沦在幸儿明媚的笑容里,她分明感到了自己一滞的心跳。   “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我们该回去了,那个陈团长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咱还是小心些的好”,陈辰站起来,她看着钟予君那副怂包样儿就来气,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幸儿担心清儿的病情,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也跟着站了起来。   “姐姐,那枪可会用了?明天若真出什么事,万万不要慌,躲在俊身后,有她在你不会有事的,记住了?”,钟予君见幸儿起身,鬼使神差的竟抓住了幸儿的手,急急道。   幸儿愣了一下,不知钟予君为什么会如此失态,却也没有挣脱,点点头,笑回道:“嗯,记住了,陈辰已经跟我交待过了”。   “钟予君你还真拿我当肉盾了,你重色轻友哇,我要跟你绝交,哼”,陈辰气得差点跳起来,拉上幸儿门一甩,气冲冲的走了。   在这段时间里被所有人忽略的那个女人,将发生的一切收入眼底,而陈辰的那句“重色轻友”,更是让有些事昭然若揭。   钟予君看着自己刚才握幸儿的右手,手掌里的疤痕依旧刺目,她苦笑着摇了摇头,抬头看到正笑着看她的女人,坐回去,也直直看着那女人,好像一场眼力比赛,最先眨眼或说话的那个人就是输了。   就在钟予君以为那女人根本不想跟她说话时,战局以女人柔媚的话语宣布结束,输家自然是先开口的女人,她说:“你不爱她,但是你喜欢她”。   钟予君眨了几下眼,长时间的睁着眼睛,让她快要流出泪来,她不会承认这其实是因为女人的这句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天色已晚,请姑娘回去吧”。   “回去我无处可去,除了男人的床”,女人终于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对面的百花园,红色的高跟鞋走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钟予君从这句赤.裸.裸的话里,听出了太多的苍凉与绝望,一如当年汝离开后自己那样彻骨的绝望,所以她沉默着,她不忍心再开口赶她走,她希望女人自己主动走。   可是,老天是个幽默的老头儿,他想让事情变得更有趣。   “可是,我今晚只想上你的床”,女人转过身来,媚/眼/如丝,嘴角挑起一抹妩媚至极的笑,让这夜变得暧昧起来,房间里又是几声清脆的“嗒嗒”声,女人走至钟予君身前,手指轻轻抚过钟予君的唇,俯身要吻,钟予君偏过头,侧脸的线条在昏黄的灯光下是柔和的,但她拒绝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了。   女人见状,不怒反笑,只是这笑里不免掺杂着几分苦涩,在钟予君完全暴露在她唇下的侧脸上很轻的咬了一下,直起身子再次回到那张窄小的单人床前,“我知道你嫌我脏,但我不会改变主意的,你赶我,我也不会走”。   钟予君哪里会想到那女人吻不成,改咬脸了,再让她待在这里,她还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来,正想开口让她走人,却被女人“你赶我我也不会走”的话,生生堵回肚里,板着脸瞪着笑吟吟看着她的女人。   “你不过来睡吗?”,女人歪着头问。   “……”   “你不睡,那我可睡了,明天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呢”,说着,那女人开始解扣子脱衣服。   钟予君见女人铁了心要留下,知道自己再说也无用,合上有些酸痛的眼睛,那女人说的那句话又回响在耳边“你不爱她,但你喜欢她”,幸儿微笑的脸,流泪的脸,生气的脸,冰冷的脸,恬静的脸一一浮上她的脑海,“我喜欢上她了么”,她问自己,而尤其爱情这种东西,往往一开始的时候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你要在椅子上坐一晚上吗?”,女人的声音打断了钟予君的思绪,她睁开眼,眼睛舒服了许多,见女人已经睡下,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头,床的一侧留下一半地方,好在枕头稍大一些,两个人勉强可以用。她只好拉上窗帘走过去把□□压在枕头下伸手就能拿的地方,和衣侧身躺下,背对着那女人,才闭上眼,就感觉到被子盖在了她身上,有一只手从身后探过来,搭在她的腰上,然后是上身贴在她背上,腿缠在她腿上,紧接着后脖颈传来温热的气息。   钟予君再怜香惜玉也有些生气了,扭头问:“你想怎……”,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了那女人赤/裸的上身。   ☆、第十八章   钟予君被近在咫尺的雪白晃了眼,那看不出丝毫瑕疵的肌肤,在昏黄的阴影里,散发着魅惑的气味,像正等着诱捕猎物的陷阱。不,它不只是等着,它已主动出击。   这床实在太小,两个人的距离更是危险,以至于那女人的下巴稍稍一扬,唇便捕获了那微张着的嘴唇。火热的温度触及这寒夜一样的冰凉,猎物这才猛然惊醒。   钟予君撇过头,翻身就要下床,腰却被紧紧抱住,让她走不得。   “不要走,我不再这样了,你不要走好不好?不要走”,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给这寂寥的房子里添了几分凄凉。   片刻,钟予君叹口气,放松了身体,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穿好衣服……房间里冷”。腰间的手紧了紧,又似无力的松开,钟予君起身拿下旁边衣架上挂着的衣服,背着身子,放在床上。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没一会儿这声音便停下来了。   “好了,你可以放心来睡了”,闻声,钟予君转过身见女人的神色已如先前那样平静,料想她不会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来,垂下眼皮,低声说了句“睡吧”,就侧身躺下了。   “我能不能抱着你”,女人也侧身躺下,给钟予君盖上被子,看着钟予君的脊背,迟疑道。   钟予君眼皮动了动,但最后还是没有睁开,也没有回话。虽然她不明白这个几个小时前刚认识的女人,为什么要一再的缠着自己,但她的软心肠让她无法开口拒绝这小小的请求。她总在想,也许是自己上辈子欠了女人的,所以这辈子注定被女人吃得死死的,替上辈子来还债。   那女人挑了挑嘴角,伸出胳膊搂住钟予君的腰,合上眼。那笑是幸福和知足的。   钟予君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闭着眼却睡意全无,此刻的她对幸儿的思念异常浓烈。她不希望这种情形发生,但又觉得这样也许是应该的,就这样,她在自我的矛盾中堪堪捱了一整夜。   第二日清晨,钟予君轻轻拿开女人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起身下了床,给那女人盖被子的时候,才发现,那女人睡着的时候全然没了那股勾人的妩媚,而是透着沧桑的宁静。“只怕又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为情所伤的一个女子吧,谁又能说红尘女子最是无情呢?”,钟予君这样猜测。   窗外隐约传来卖早点的吆喝声,钟予君轻手轻脚的简单洗漱后,戴上帽子和墨镜,出门下楼去,在街边买了两份包子,又快步回到了旅馆房间里。这时候女人已经醒来,钟予君把包子放在桌子上,取下墨镜,倒两杯热开水,叫女人过来吃,自己端着水杯,来到窗前,看了看百花园。几个人进进出出忙活着,大门两侧挂上了大红灯笼,挂牌上也挂着红缎子,两个人摆着花篮,另外几个人铺着红地毯,一直从已经搭好的台子那里延伸到楼内,台子上两个人攀着梯子,挂着写有“热烈庆祝天津百花园艺术团成立十一周年”字样的横幅。   钟予君收回目光,回身坐下,拿起一个包子慢慢的吃着,同时发现那女人只盯着她看,并不吃东西。   “等会儿我有事要出去”,钟予君的意思很明显,“我有事要出去,你也该走了”。   “你不必赶我,你有事,我也有事,你走了,我自会走”,女人媚笑道。   钟予君抬眼看她一眼,便又专心吃包子,两个包子,一杯水落肚,看了看表,八点二十二分,时间差不多了。起身从床下面拿出枪盒,加了一件大衣,重新戴上墨镜,卷起被子夹在胳膊下,走过女人身边时,说了句,“你自便,走时请锁好门”,就打开门走了。   女人一只手支着下巴,看向窗外,可以看到对面是百花园大楼的第三层,她喃喃道:“今天可会有一场好戏要上演呢”,随即也起身走了,并认真的锁好了门。   钟予君来到天台,选好位置,把被子铺在地上,盘腿坐下,取出那杆莫甘,装好瞄准镜,从瞄准镜里看到对面百花园的楼顶上目前为止还没人,枪转向庆典场地,经过一番观察熟悉环境后,便把枪横放在腿上,养精蓄锐,等着幸儿她们的到来。   说到,幸儿和陈辰,她们可没有钟予君这么气定神闲,简直可以用焦头烂额来形容。这是为什么呢?话还得从昨天晚上她俩回到宾馆时开始说起。   幸儿和陈辰一进门,就看见清儿抱着腿在床上坐着,小脸上全是泪珠,也不见那老妪。幸儿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忙给清儿擦着眼泪问:“发生什么事了?你奶奶人呢?”。   而陈辰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一样,叫一声“不好”,拔腿跑了出去,可街上怎么可能还会有那老妪的影子,恼得直跺脚,“我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被那老婆子给蒙了”,又想起幸儿一个人在房间里,匆忙赶了回去,就在她一只脚迈进房门,另一只脚还未落地之时,一声稚嫩胆怯的“娘”,在她,当然还有幸儿的耳边炸响。   幸儿被这怯怯的一声“妈妈”给叫懵了,陈辰却是哭笑不得,关上门来到清儿床边,带上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问清儿,“清儿,你奶奶跟你说什么了没?”幸儿看看清儿又看看陈辰,陈辰的眼神告诉她:我们有大麻烦了。   “妈妈,奶奶说娘是好人,让我以后跟着娘,好好孝顺娘,要我每年清明给我爹娘烧纸磕头,娘,奶奶她是不是不要我了”,清儿哭出了声,扑进幸儿怀里,幸儿抱住清儿轻拍着她的背,不住道,“清儿不哭,不哭,奶奶没有不要你”,脸上一片茫然的看着脸色难看的陈辰,清儿的爹娘不是没了吗?她怎么在这里一个劲儿的喊娘?那老婆婆呢?   “幸儿你真走运,平白捡了这么大一女儿啊”,陈辰嬉笑道。   “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幸儿的手顿住,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的意思就是,那老婆子看你是个又漂亮,又有钱的活菩萨,干脆就把清儿送你养了,你没听她可劲儿叫你娘呢吗?”,陈辰无奈的翻白眼。   “什么?我?”,幸儿长着嘴巴,不可思议的惊道。   “对,你,正应了那句话,好人有好报啊”,陈辰探探清儿的额头,还是有些烫,让幸儿一个人在那儿消化这个不坏但也不算是好的事实,去拿了药和水来,给清儿喝下,又把两人回来时买的饭菜端过去,看着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的清儿,小口小口的吃着。   清儿吃完饭,幸儿也终于转过弯儿来,承认了清儿叫她“娘”这个事实。她是很喜欢清儿没错,可是她都还没有嫁人,就要先当娘了,这不乱套了吗?叫她怎么应付得来?况且现在情况这么复杂……   幸儿向陈辰投去问询的目光,“这可如何是好呐?”   ☆、第十九章   陈辰走到门边打开门,做一个往外扔东西的动作,然后看着幸儿用眼神告诉她,“这样?”   幸儿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要是能做出这等泯人性的事,当初她就不会救人了,何况清儿奶奶把清儿留下也实属无奈之举,清儿是她的亲孙女,但凡她能找到点出路,也不会出此下策,她才是最难过的那个人啊。   陈辰关上门,摊手耸耸肩,说:“所以,你就只能好人当到底,送佛送上天,养着呗”。   幸儿看着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自己的清儿,认命的叹气道:“只能先这样了,可是明天……她怎么办?”,问题又来了,幸儿揉着眉心问陈辰。   “总不能带着她吧,嗯……让她在这里呆着好了,这样反倒安全些”,陈辰摊在沙发上,突然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清儿,那个她不认识的钟予君的朋友……她只觉头一个比两个大,越发后悔轻易就答应钟予君来淌这趟浑水了,不行,回去必须得狠敲钟予君一笔,不然太便宜那禽兽了。   “娘,你不要讨厌清儿,清儿会很乖的,奶奶已经不要清儿了,娘你不要不要我,好不好?”,清儿可能看出幸儿不开心,小小的她以为幸儿讨厌自己,眼泪又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   清儿那一声声的“娘”,叫的幸儿心肝儿只颤,忙打住清儿,“清儿很乖,我怎么会讨厌你,只是我不是你娘,你不能叫我娘,知道吗?”   “可是,奶奶说以后你就是我娘,要我喊你娘,娘”,清儿咬着手指含糊不清的说。   幸儿这下明白为什么清儿逮住自己就喊娘了,敢情是她奶奶教的啊,“清儿,奶奶那是逗你玩儿呢,我不是你娘,以后你不可以再喊我娘,要喊我姐姐,记住咯”   “可是……”   “好了,很晚了,清儿要乖乖躺下睡觉”,幸儿截住还在“可是”的清儿,给她盖好被子,用手帕擦干净还有泪痕的脸蛋,见清儿还睁着大眼睛瞅着自己,捏捏她的小鼻子,柔声哄,“乖,闭眼,睡觉”。   清儿唰的闭上了眼,又小声问:“娘……姐姐,你可不可以陪清儿睡?”,幸儿被清儿这可爱模样给逗笑了,愁云密布的心情也开朗了许多,爽快的答应了,“可以,不过清儿要先睡,姐姐等会在来陪你”。   “姐姐不可以骗清儿哦”   “嗯,不骗”   “那姐姐要快些来”   “嗯,很快”   幸儿将清儿额头上的乱发拨整齐,眼神与动作带着满满的与其说是溺爱,不如说是慈爱。   陈辰看着如慈母般温柔的幸儿,心中感叹,“贤良淑德,秀外慧中,蕙质兰心这些个词用在她身上才是最为完美的吧,啧啧,君君如果再不下手,哪天被别人拐走了,哭死她”。   幸儿安顿好清儿,这才发觉口渴的厉害,倒了一杯水喝着,不经意间看见茶几上放着一张折起来的红纸,她记得这里之前什么都没有的啊,便好奇的拿起来打开看,“薛可清,父薛大山,母李凤兰,天津薛家镇薛家村生人,庚子年十一月六日亥时”,幸儿看罢,递给陈辰。   “那老婆子还真是想得周到,这都没忘”,陈辰压低声音道,又把红纸还给幸儿,幸儿收在手包里,“怕是她早就打算好了的,说不定要去投奔亲戚的话也是哄我们的,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她这么做也是不想清儿跟着她受苦”   “幸儿,你知道吗?别说她,现在就连我都想喊你活菩萨了”,陈辰真想掰开幸儿的脑袋看看,她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居然还未那老婆子开脱。   “呵呵”,幸儿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早些歇息吧,明天说不定还会怎样呢,养足了精神才好”。   “嗯,我跟你说过的还有君君交待的要切记”,陈辰神情严肃起来。   “嗯,我记着呢”,提起钟予君她便想起那个妖冶的女子,她直觉那女子似乎不是钟予君的朋友,钟予君却更她和陈辰说是朋友是为什么呢?算了,钟予君怎么说自然是有她的原因,费劲追究这些作甚幸儿甩甩头,抛开这些烦人的事,简单洗漱后便和清儿睡下了,床很宽敞,两人睡着绰绰有余。   陈辰锁好门窗后,也在沙发上睡下了,同钟予君一样,在枕头下塞了一把枪,以防不测。   一夜无事。   第二日早晨,幸儿与陈辰收拾妥当,幸儿跟清儿嘱咐了又嘱咐,不要跑到房间外面去,如果有人叫门也不要开,饿了的话就吃点馒头垫一垫,不要害怕,我们很快就回来,等等。陈辰翻白眼,这下好了美女变成美女老妈子了,不过清儿的确很懂事,没有哭闹,只是拽着幸儿的手叫她们快点回来。等到不得不走的时候,幸儿是一步三回头,闹得陈辰只好快步拉着幸儿走。   两人赶到百花园楼前的庆典场地时,被邀请的人已经到的七七八八了,四处人头攒动,陈辰紧紧跟在幸儿身侧,打量着周围是否有可疑的人。   幸儿找到陈团长打了声招呼,就躲开人群,站在了一个人相对较少的地方。   而楼上的钟予君正全神贯注的通过瞄准镜,注意着下面场地里的动静,对面的楼顶上到现在也没有出现一个人,钟予君判断他们是不会采取狙击的方式了,那么在有这么多人的场合,近身刺杀的成功率反而要高很多,但是这恰恰是钟予君不怕的。她敢肯定至少六个搏斗高手同时攻击,才有可能打赢陈辰,而吴谋的那些残兵怕是没几个高手了。经过这一番分析,钟予君的心安了不少,但戒备确实丝毫都没有放松。在她们没回到奉天之前,危险便随时有可能出现,绝对大意不得。   突然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钟予君的视线里,她心中奇怪,“那女人怎么会在那里?百花园不可能邀请她啊”,那女人自然就是昨夜也她同床共枕的女人,说来她竟然都还不知道那女人的名字。   这时,陈团长上台,在扩音器前站定,说道:“欢迎各位来与我百花园人员共同庆祝百花园艺术团成立十一周年,陈某代表百花园全体人员向各位致以最真挚的谢意”,陈团长向后退一步鞠一躬,“下面有请赵市长致辞”,随着台下一片热烈的掌声,一个短小精悍的男子走上台来,又是一番虚假的说辞。   “接下来,我要向各位隆重介绍的就是当今第一坤旦,吴幸儿小姐,有请幸儿小姐”,众人顺着陈团长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了只有在画报或者报纸上见到的吴幸儿,顿时一阵欢呼和掌声。   ☆、第二十章   幸儿愣了一下,陈团长并没有提前跟她知会过要她上台的,不过随即她便带上得体的笑容,在众人的注视下从容的登上台,站在陈团长旁边,向台下微微一颔首。   “这次百花园有幸能请到幸儿小姐前来,实属百花园的荣幸,我想也更是天津众多戏迷的荣幸呐,我们请幸儿小姐说两句”,台下又是一片掌声欢呼声。   幸儿再次颔首,道:“陈团长过于自谦了,能被天津鼎鼎有名的艺术团邀请来参加这么重要的庆典,该是我的荣幸,能为诸位所抬爱,我更是受宠若惊,那第一坤旦的头衔实在是愧不敢当。昨日来时长途奔波,略有不适,今日就不在诸位艺术大家面前献丑了”,台下一阵遗憾的哀声,幸儿顿了顿又道,“祝百花园在今后一帆风顺,蒸蒸日上,大展宏图,也祝诸位万事如意,节节高升,谢谢大家,谢谢”。台下掌声毕。   幸儿正要下台,“幸儿小姐请留步,最后请赵市长与幸儿小姐共同点燃礼炮”,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台下响起,清晰的传入众人的耳朵,“这就到最后了?陈团长讲得尽兴,可我的话还一句都没说呢,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我不说几句未免太不合礼仪了吧”,众人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便见一薄粉敷面,月眉星眼,风娇水媚的女子登上台去。其中几个人面色不自然起来,这女人是谁他们可都清楚的很,暗自揣测:她在这当儿出来搅局……莫非这陈团长与她有什么牵扯?而台上的陈团长在看见那女子时,脸色唰的没了血色,笑容僵在脸上,整个脸滑稽的扭曲着。   幸儿看着上台来的女人,心中惊讶,她不是钟予君的那位朋友吗?她这是要干什么?这女人的眼里全是疯狂。   那女人盯着陈团长走到他面前,笑意更甚,“陈团长,您说是不是啊?哦,不对,以您与我姐姐的关系,我该叫你声姐夫才是,可是也不对,说到底我姐姐连你的情妇都算不上,我又有什么资格叫你姐夫呢?”,女人的话经过扩音器,足以让全场所有人听个真切。   陈团长的脸色白得发青,脖子里青筋暴起,但是他不能在众人面前毁了温文儒雅的形象,所以他咬着牙关忍住想要掐死面前这个贱人的冲动,“这位小姐,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请你立刻离开,否则我就报警了”。台下百花园的人想冲上来,但都被陈团长以眼神制止了,如果他们的人强行拖走这个贱人,那外界就会说他做贼心虚,这会让事情不好解决。   “不懂?那我就说清楚点,您就会明白了,去年三月二十一号,您住在芸香阁时,碰到了一个叫何曼玉的女服务员,见她姿色出众,便想让她做您的情妇,可那何曼玉宁死不从,您现在想起来您当时做了什么吗?就在您的豪华套房里,当着您几个手下的面强.jian了她”,女人依旧带着笑说着这些似乎和她丝毫没有关系的话。不知是她说的话还是她眼里的疯狂太过骇人,总之幸儿的后背直冒冷汗。   “住口”,陈团长的面色已经由青转红,因为发怒让他的脸变得狰狞可怖,紧握的拳头抖着几乎只要女人再说一个字就要掐断她的脖子。   “陈团长莫生气,这些您做惯的事,我只不过说出了其中一件而已,而这件事后面还有您真正不知道的,您知道您走后,还发生了什么吗?您的手下又一一效仿了您的做法,轮jian了她,这似乎和您没什么关系,可再然后就和您有关系了,何曼玉死了,跳进永定河尸首全无,您对这个结果应该是相当满意吧,死人是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现场一片哗然,幸儿更是捂着嘴满脸的惊恐,于这些人恰恰相反的是神情淡然平静地讲述者。   “来人,把这个疯婆娘给我送到警察局去”,台下百花园的人一拥而上,可他们还是迟了一步,那女人向右上方迈出一步,很轻松的就钳住了离陈团长只有一步的幸儿,用一把水果刀抵住幸儿的动脉。   “谁要动我,我就拉她去陪葬,陈团长你最好放我走,我只是想让大家看看你到底是怎样龌龊恶心残忍的小人,”,最后这句话她是盯着已经握住大衣袋里的枪的陈辰说的。   陈辰自是看到了,探寻的目光看着女人,得到肯定的示意后,她迅速对眼前的形式作出了判断:钟予君说这女人是她的朋友,而她的那句“我并不想伤害任何人”很明显是说给自己听的,所以她只是想利用幸儿脱身,而不是真的想伤害幸儿。尽管是这样,陈辰还是紧握着枪,或许还有人藏在暗处伺机而动呢,又朝惊慌的幸儿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安心。   还沉浸在女人所说的骇事里的幸儿,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这个钟予君称为朋友的女人用刀抵住了脖子,恐慌不已的同时也疑惑,她是钟予君的朋友,怎么会挟持自己   而在天台上一直看着庆典进行的钟予君,自然也没有料到那个女人会突然出现,虽然她听不清楚女人在说什么,但从陈团长的反应看绝不是什么好话,猛然想起早上女人说的那句话“你不必赶我,你有事,我也有事,你走了,我自会走”,难道这就是那女人要做的事?她正这样想着,异变突起,那女人突然发难拿刀抵住了幸儿的脖子,心“咯噔”一跳,瞄准星瞄准女人的头,但她没有开枪,不到最危急的时刻她断不能开枪,而令她不解的是站在台下的陈辰并没有什么动作,难道实际情况与她看到的有出入?说实话她不觉得那女人会害幸儿,幸儿与她无冤无仇,而她也不想对那女人开枪。就在这时,她看到陈辰抬手摸了摸耳朵,这是陈辰给她的信号,意思是警戒。果然是这样,稍稍移开枪口,观察着整个场地内人的动作,与陈辰一起训练四年,两人的默契让她准确无误的理解了陈辰的意思:注意直系的人。她当然知道越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直系的人越有可能动手,索幸的是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而且警察已经赶到,直系的人应该不会在这时候动手了。   “陈团长你还真有脸叫警察来,不过警察来了也没用,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给我一辆汽车让我走,要么我杀了这位小姐,你把我抓了,您选择吧”,女人抓着幸儿胳膊的手捏了捏幸儿的胳膊,给幸儿暗示。   陈团长思忖片刻,冷笑道:“你跑得了今日跑不了明日,过不了多久警察就会抓住你的,我劝你识相点儿,放开幸儿小姐,接受法律的制裁”,这会儿他倒冷静了。   “法律?陈团长在这里谈法律?按照法律你这种渣滓该被枪毙无数次了,不要跟我扯淡,让我走还是死,选吧”,女人看着陈团长那副嘴脸,恶心得要吐,她该把手里的刀捅进他的喉咙里,可是死了才是最好的解脱,所以不会让他死得这么痛快,她要他受尽折磨尝尝何曼玉所受过得痛苦。 作者有话要说:  没得花花,哭   ☆、第二十一章   “好,我给你车让你走,但是你别以为你能逃过警察的追捕,来人,把车开过来,如果你敢伤害到幸儿小姐的一根毫毛,你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转而又软下声音对幸儿说:“幸儿小姐,你放心,警察一定会将这个疯女人绳之以法的,不要害怕,她不敢伤害你的”,陈团长神态已然恢复成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   幸儿望向陈辰,陈辰回给她安心的眼神,便稍稍放下心来。   “不知这位小姐是否乐意替我开车呢?”,女人看着陈辰礼貌的像问一个陌生人一样问道。陈辰会意,做出害怕而左右为难的样子。   “你别得寸进尺,你这种人也配李小姐给你开车?”,陈团长呵斥,就好像他真的很高贵一样。   女人厌恶的连看陈团长一眼都懒得看,更别说答话了,继续看着陈辰。   众人看着那个被指到的女子,正不知所措,庆幸自己没站在那里,而且似乎那个女子就是吴幸儿的朋友呐,她可真是倒霉……   “好,我去,幸儿,作为朋友你有危险,我自应该与你共同面对”,那个被指到的女子像豁出去了一般,颇为仗义的说。   “李小姐,你……”   “陈团长,为了幸儿的安全我能做的当然要尽量做到,何况我觉得这位小姐的本意并不是要伤害幸儿,我开车送她出城,她自然会放了幸儿和我,至于后面的事……警察会处理的,我也管不了那么多”,陈辰故意冲着陈团长挤眼睛。   陈团长了然,“原来这个李小姐是有意答应的,难不成她能制住那贱人的办法?”,想到这里,他看向那女人的眼神越发阴冷,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他又怎会想到,其实他才是那个被耍的团团转的小丑。   “既然李小姐这样说了,那就按你说的办,不过你最好掂量清楚你的命值几个钱”,最后一句话差不多是从陈团长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好像只有把那贱女人千刀万剐了才能够解恨。   “那就请这位小姐去开车吧,闪开”,面对着警察的包围,女人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叫陈辰发动了汽车,刀逼近幸儿的咽喉,拉着幸儿钻进车里,汽车马达轰鸣,快速滑了出去,警察就要追上去,陈团长看着远去的汽车,伸手拦住警察,道:“为了幸儿小姐的安全,在下以为还是先不追的好,暂且让她得意一会儿,等幸儿小姐核李小姐平安回来,再将她绳之以法也不迟,孙队长以为如何?”   “是是是,陈团长思虑周全”,孙队长弓着身子,哼哼哈哈的应道,讨好之意不言而喻,转而冲着手下的警员扯着嗓子喊:“哎哎,都别追了,回来回来,你,你留下,其他人跑步去城门,严加盘查是否有那女人的同伙,幸儿小姐和李小姐一回来立马报告”   “是”   “陈团长,您看,这事要不要报告局长,让局长多调些人手出来,好去抓那个不知好歹公然诽谤您的女人”,那孙队长一转头立马换上点头哈腰的样子。   “我哥他可是大忙人,只要幸儿小姐和她朋友安全回来,那一切都是小事,不必去麻烦我哥了”,汽车消失在街角处,陈团长回头对孙队长说着,下巴向前稍稍一点,一直立在他身侧的几个黑衣男子,便上了一辆车走了,看这方向也是朝城门去的。因为眼镜片反光,没有人看见他眼里闪过的那股暴虐之色。   然而不管怎么样,那女人也算是成功了的,眼下的庆典就算进行下去,他要面临的只怕也是不尴不尬的处境,而且吴幸儿这位大名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这百花园的庆典上,被自称是受陈团长迫害的女子的亲人给挟持出城了,无疑又是明天天津各个日报的头条,其中必定会对此事加以评论,这陈团长势必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不过就算那女人所说是事实,那又能怎样?此刻,现场的这些人不都还是一边笑意盈盈祝贺百花园十一周年大喜,一边又义愤填膺的斥责那不要脸的女人竟敢胡编乱造来诋毁陈团长,抓住她叫她蹲一辈子大狱才对。   莫说世人阿谀奉承,颠倒是非,谁让人家陈团长虽说是个没权没势的艺术团的团长,却有做警察局长的哥哥和做省委委员的姐夫呢!人家要存心挡谁官路,断谁财路,谁能招架得住?只要是长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傻到为了一个没身份没地位的女人去得罪陈团长,何况是这些个心眼儿手段一个比一个精明的官僚富商。而且他会让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损害到他名誉的人,留在这个世界上吗?早已通透这里面的道道的人,叹息:这可惜那女人的一副好皮囊,就要这么毁了哦!   钟予君眼睛一眨都不眨的从瞄准镜里看着庆典上的形势,根据各种信息飞快的分析,判断得出结论,当陈辰开车载着幸儿和那女人离开会场,但警察并不追赶而是跑向城门,随后几个黑衣男子也朝城门方向去了,钟予君立马翻身起来,迅速收拾好东西,清理干净痕迹,便下了天台回到房间里,一眼瞥见了桌子上压在水杯底下的纸条:   在城外沿永定河两里的地方有一座废工厂,我若能顺利离开,在那里碰面,望信之。何曼云。   钟予君将纸条攥在手里,眉头紧了又紧,几秒钟后又展开眉,把纸条装进口袋里,把枪盒藏进床底下,照着镜子快速粘上一撇细胡须,出门,叫一辆黄包车,扔给车夫三块银元,沉声道:“出城,沿永定河两里,要快”。   车夫捏着沉甸甸的三块银元,乐得嘴咧了老大,也不管车上这位带着阴柔气儿的先生奇怪的目的地,只管甩开了腿子跑,这段路说长不长,人家这么大方定是有急事,能跑多快就跑多快,不耽误人家的事儿,也对得起这三块够他一家老小吃半月的银元。   “停”,钟予君在离废工厂五百米的地方叫车夫停了车。   “好嘞”,车夫稳稳的停住车。   钟予君下了车就往工厂后墙走去,那车夫蹲在车上一边擦着汗,一边好奇的打量着钟予君。   “我劝你最好赶紧走”,钟予君也不回头,继续走着,同时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呀”,听到钟予君的话,那车夫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拉起车掉头便跑了。拉了这么多年车,他什么事儿没听过?那男的的口气,八成是黑社会啊,再不跑,这小命可就危险了。那车夫自己吓自己,一溜烟跑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官们冒个泡啊,都没动力更   ☆、第二十二章   钟予君放轻脚步,贴着脱了皮的砖墙走到一扇窗玻璃碎了的矮窗旁,迅速探出头往里望一眼,只看见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厂房里,并没有人。她想:既然车在这里,那人也一定在,陈辰也应该料到警察不会就这么放了何曼云,她们定是躲起来了。想到这里,钟予君双手交叉握住放在嘴边吹出“咕咕”的声音,如果陈辰听到就会回应她。果然,厂房内传来一模一样的“咕咕”声。   钟予君向四周看了看,并未发现人影,两只手撑住窗台,一缩身子悄无声息的落进厂房里面。   这废厂房是名副其实的破烂,四面墙上和房顶上的青灰色墙皮尽数脱落,大门只剩歪歪斜斜的一扇,几间青砖砌成的小房子基本都塌了,水泥汀上是厚厚的沙尘和麦秆,四面都有齐腰高的大窗户,外面的人可以轻易翻进来,所以这里并不宜久留。   陈辰见进来的人确是钟予君,便从暗处走了出来,“你都来了,那些人怎么还不到呢?”,她一看见顿觉得放心了不少,毕竟按照她的分析陈团长派来的人绝不会少,而且很有可能是带枪的,她又不可能看着他们把何曼云抓走,一番拼斗是免不了的,就算她单兵战斗力强悍,可一拳难敌众手,难以顾得周全,若是放跑了一个人,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在她得知何曼云有通知钟予君,一面祈祷钟予君可以早于陈团长的人到,一面气愤那何曼云身为钟予君的朋友,还这样算计她们,对何曼云全然没了好感。   “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钟予君目光从幸儿和何曼云身上掠过,又回到陈辰身上。   “你的朋友何小姐,当众揭发了陈团长的一些恶行,于是顺手抓了幸儿做人质,她好在捅了篓子后全身而退,警察虽然没追来,但是我敢肯定那个陈团长已经派人跟来了”   “和我分析的差不多,而且我也看见百花园的六个人开车出了城,我觉得之所以没追上来,是顾忌你和幸儿在何曼云手上,且要当着你俩的面杀人灭口显然更为不妥”,钟予君皱眉道。   “对呀,等我和幸儿和何曼云分开后,他们才好下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只是,这样一来……”,陈辰看一眼何曼云,欲言又止。   何曼云垂着头,她自然明白陈辰话里的意思,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钟予君看了看窗外,右手摩挲着下巴,说:“你和幸儿先走,我留下来解决那些人,然后回旅馆和你们碰头”。   钟予君此话一出,幸儿和何曼云皆是惊讶的看着钟予君,不同的一点是,幸儿的惊讶之中夹杂着失落,而何曼云的惊讶之中则是欣喜。   陈辰一听钟予君竟然要留下替何曼云擦屁股,不顾她自己身处险境且身上还有伤,火气“噌”的就从心窝里蹿了上来,这也让她对钟予君和何曼云到底怎么凑到一起的越发好奇起来,不过现在这种情况显然不适合问这些问题,而她也没有再劝钟予君,她知道钟予君会这么做自然是有她的理由,再说就算她劝了,也不一定起作用。   “你既想好了,我自没什么异议,给,我的枪你拿着,你的伤还没好,千万要小心”,陈辰把她的枪递过去,压着火气说。   “不,枪你拿着,别忘了吴某人的人还没动呢,幸儿真正的危险还没解除,你可大意不得,六个人,我能应付过来,你们快走,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钟予君把陈辰的枪推回去,掏出枪握在手里。   “好吧,我下午三点去旅馆找你,你可要好好的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立马跟你绝交,不开玩笑”,陈辰狠狠的剜钟予君一眼。   “好,不过若到时我没回去,房间钥匙在门框上面,你到床底下拿了枪,跟幸儿即刻坐火车回奉天,不必等我”。   “你……”,陈辰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她自然懂钟予君这么打算的道理,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谁都保证不了中途不会再出现什么变故,当然得做两手准备,毕竟幸儿的安危也是很重要的。   “好,我知道,你一定要当心,幸儿,我们走”,陈辰冷着脸,叫上幸儿走了。   幸儿的脚像灌了铅一样,走到门口,不自觉的回头望了一眼,钟予君正背对着她,查看后面的砖房,她撞上的是何曼云似乎洞察一切的眼睛,幸儿像被窥探到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一样,心突突地跳,慌忙回过头,急走两步跟上陈辰。   何曼云勾勾嘴角,亏得她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你为什么会为我冒险?难不成睡了一晚你就爱上我了?”,何曼云懒懒的靠在车上,笑得欢乐。   “因为你帮过我,这人情自然是要还的”,钟予君的语气不带一点情绪。   “哦?那位幸儿小姐可也是帮过你,你才这般为她着想?”,何曼云依依不饶。   “待会儿你躲在这个房间里,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探头出来”,钟予君绕开何曼云的问题,指着房间里的一个角落说。   “陈辰说得一点儿也没错,你真是个怂包”,何曼云嗤笑着,走进房子里站在钟予君指的地方,眼神直逼钟予君,钟予君回看着,“很多事,不是说有勇气就可以的,曾经我也以为只要我勇敢,便可以不怕千难万阻,后来我明白我应该怕的不是不够勇敢,只怕我们向命运投降”,钟予君说罢,不再理会韩曼云探寻的目光,径自去把车子开到厂房门口,一眼可以看见的地方。然后矮身躲进离何曼云待的房间最远,几间房间也挨得最近的房间里,这样一来一旦交火,可以吸引来人的注意力,使何曼云更为安全,二来那里房间多有利于移动作战,一人对多人稍稍有几分优势。   布置好一切,接下来就是等待,除了微微的风声,整个厂房陷入一种诡秘的寂静,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大约过了两刻钟左右,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车停在这么显眼的地方,那婆娘肯定早跑了,哪还会待在这儿等我们来杀她啊,要不咱去别处找找,我听说这个厂子里闹过鬼”。 作者有话要说:  冒泡啊   ☆、第二十三章   “放屁,这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快走”,另一个声音道。   接着,钟予君便从砖缝里看到两个拿着王八盒子和四个提着砍刀的男人缩头缩脑的走了进来。   钟予君抬枪瞄准最前面拿枪的男人,扣下扳机,“砰”,那男人应声倒地,同时其余的人哇哇乱叫着往外跑,另一个拿枪的男人慌乱中朝钟予君所在的地方连放几枪,钟予君怎么可能呆在原地挨枪子,早已转移到另一间房角处,枪口对准门口,精准的连开两枪,跑至门口的两个人便陆续倒下。余光撇到那拿枪的男人举枪瞄准她,一闪身躲在墙后面,几梭子弹随即打在墙上,砖墙被打得粉末飞扬,钟予君迅捷的穿过房间转移到另一处。杂乱的枪声和那些人叫爹喊娘的喊声一时间充斥在空荡荡的厂房里,令人格外的心惊肉跳。而那些人也学聪明了,不再乱窜,而是钻进了能藏身的地方。   “娘的,这女人什么来历,怎么这么厉害,格老子的陈俊生这不是让咱来送死吗?”,一个躲在汽车后面的男人扯着嗓子骂。   钟予君压低身子,循着声源探头望去,一眼就看到躲在车后面的人的脚,以左胳膊为支撑,枪搭在上面,瞄准,调整好呼吸,果断扣动扳机,随之而来的是杀猪般的嚎叫:“啊……大哥,大哥我中枪了,快来救我”,那男人倒在地上抱着鲜血淋漓的脚踝,满地打滚,这样一来,他整个人便暴露在钟予君的视野里,调整枪口方向,“砰”,一声枪响过后,那嚎叫便戛然而止。   “黑子,黑子?”,拿枪的男人从一睹坍塌的只剩半截的墙后面露出头来,看向已没了声息的男人,鲜血从他头部不断的流出缓缓的向外漫延。   “黑子,啊……狗娘养的,老子跟你拼了”,那男人突然像疯了一样跳起来,大叫着朝钟予君冲过来,连连开枪。这两人是兄弟?钟予君心底闪过一丝愧疚,而就在这一愣神的当儿,男人已经冲了上来,钟予君从房间塌掉的一个口子里跳出去,险险避开子弹,下一秒回过身,举枪扣动扳机,那男人作势要扑上来的身体停住,栽倒在地上。钟予君来不及喘口气,就发现这六个人中的最后一个活人正扒着窗子往外爬,钟予君迟疑一下,抬手开枪,“扑通”,那人应声从窗子上掉在了厂房地上。   短短一刻钟的时间终于过去,厂房里恢复之前的宁静,给人一种什么都不曾发生的错觉,然而地上一具具正失去温度的尸体,和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告诉钟予君,这都是真真切切的发生了的,她杀死了六条与她冤无仇的生命。虽然她带领军队间接的杀死过许许多多的人,但是她很少亲手杀人,她不愿意杀死任何人,她知道谁都没有权利去随随便便就剥夺一个人的生命。此刻的她被眼前这一片刺眼的血红恶心得几欲呕吐。   “出来吧”,钟予君到何曼云藏身的房间喊了何曼云出来,忍着胃不断的抽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六具尸体拖到一处,找到一块破布,用汽车油箱的汽油浸湿,盖在尸体上,又拾了一堆麦秆铺在上面,擦着从一个男人衣兜里找到的火柴,将麦秆点着,火便“哄”的一下噼噼啪啪的烧着。   何曼云站在一边看着钟予君做这些似乎多此一举的事,她又多了解了一点钟予君。   “走吧”,大火的热度让钟予君觉得脸上的皮肤灼烧般的痛,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了。   两人出了厂房,四周静悄悄的,大路上没有一个行人。   “天津你是呆不成了,你打算去哪里?”,钟予君一边打开百花团的人开来的汽车油箱,见还剩大半的汽油,一边问何曼云。   “北平,离天津最近的就是北平了,先在那里避一避,等过段时间再回来”,何曼云看着钟予君,这个人总有一种让人忍不住想要依赖的气质,只要呆在她身边即便身处险境,依然有安全感。   “回来?”,钟予君擦干净手指上的油迹,不等何曼云回答又问:“会开车吗?”   何曼云摇头。   钟予君看一眼手表,十二点半,皱了皱眉,看来自己是赶不回去和幸儿她们汇合了,把何曼云开来的车开进厂房里,出来说:“上车,我开车送你去”。   何曼云嘴角挂上惯常妩媚的笑,坐上副驾驶座,车子开上大路,朝北平方向奔驰。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还要回来吗?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何曼云突然开口道。   钟予君扭头看一眼笑意不减的何曼云,看着路点点头,她几乎一下子就猜到很慢运要讲得这个故事绝不是开心的,因为何曼云的笑里是藏不住的痛。   “孤儿院里有两个小女孩,她们是五岁的时候,在同一天被送进去的,于是成为了最要好的伙伴,在孤儿院那个以大欺小,凭个头和力气才能抢得到饭吃的地方,在不懂什么叫朋友,什么叫情义的年纪里,相互依靠,用自己小小的身体护住对方,半个窝窝头一人一口吃,为对方梳小辫,有人家来领养小孩,最希望对方被领养,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两个小女孩长大了,在被孤儿院赶出去的前一个月,终于被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妇一起领养走了,养父母很疼爱她俩,两人度过了人生中最幸福的七年,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十七岁少女,然而就在那年老天收回了他对她们的怜悯,她们的养父母去世了,对方变成世界上可以依靠的人,为了维持生计,两人去街上卖花,卖香烟,卖报纸,到餐馆当伙计,在大户人家做杂工,尽管收入微薄,只够两人吃饱肚子,但是她们很快乐,白天一起做工,晚上就在养父母唯一留给她们的小房子里聊白天见到的新奇事儿,或者比比谁剪窗花剪得又好又快,再要么就用不能用的布缝布娃娃,指着对方说,看这就是你,多傻呀,反正总有一件令她们欢笑的事做,这样,春去秋来日子一日日的过去,有一天她俩做工的东家叫她们把一摞没用的书扔了去,两人没上过学,对书这种东西格外珍惜,不舍得扔,便带回了家,想着学着认认字也好,晚上两人趴在被窝里翻着书,谁都没有想到那摞书里竟有一本春宫图,书页翻开,一幅幅□□图映入眼帘,两人皆是羞红了脸,捧着书的手被烫着似的松开,书翻过几页偏偏停在有两幅女女交欢图的地方,于是,不知道是谁先吻上谁的唇,不知道是谁先把手覆在对方的柔软,不知道是谁先褪下了衣物,一切就如此自然而然的发生了,像在一起多年的一对爱人一般,两人或许早已对对方生了情愫却不知觉也不一定。说它有悖人伦,是孽缘罢,它到底也是缘份,这世上的缘分是何其珍贵稀少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君   ☆、第二十四章   何曼云轻笑,沉浸在甜甜的幸福之中。   钟予君被何曼云语气里的幸福所感染,弯了弯嘴角,同时也明白,为什么何曼云会看出她和幸儿之间的微妙来,可这也让她又有些奇怪,听何曼云的话,这故事里的其中一个主角就是她,她该很爱那个女孩啊,那天晚上又怎么会做出那些举动来?难道……很快,何曼云就亲口证实了钟予君的猜想。   何曼云眼里的幸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哀恸。   “她们终于明白,原来她们不知不觉见深深爱上了彼此,尽管知道她们的恋情不合人伦道德,一旦被发现她们就再也无法在天津立足,但她们还是义无返顾的在一起了,准确的说是以爱人的关系在一起,她们懂得保护自己,再者做工的东家和邻里们都知道她俩是姐妹,所以并未有什么风波,日子清贫是清贫了些,两人却是过得平实幸福,两年多过去,其中一个女孩在市里有名的一个芸香阁找到一个清洗工的活儿,整日早出晚归,但挣的工钱也多了些,另一个女孩的心疼自是不必说,可她无怨无悔,只要两人的日子能过得好些,那点苦又算得了什么,许是她们的日子太过幸福了,惹来了老天的妒忌吧,不但收回了所有的怜悯,还将她们推上绝路,毫无余地的绝路”,何曼云停住。   钟予君看一眼何曼云,她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嘴唇,身子像在雪地里被冻的发抖一般微颤着,钟予君下意识地握紧方向盘,说:“不要再说了,你睡会吧”,何曼云那样云淡风轻的一个人,竟会这般失态,她不敢想象这个故事接下来会发生怎样悲惨的事。   可是何曼云并没有就此住了口,而是继续道:“她们不知道自己的生辰,便把她们同时进孤儿院的那天作为两人的生日,就在她们二十一岁生日的那天,给东家干完活儿回到家里的女孩,满心欢喜的边炒菜边等着在芸香阁做事的女孩,她们今晚可以好好的改善伙食了,正好给在芸香阁做事过度劳累的女孩补一补,因为东家听她无意间说那天是她和她姐姐的生辰,好心赏了她两条鱼和一条腊肉,可是,等到早已过了那女孩平常回来的点儿,天都黑透了,饭菜反反复复冷了又热,热了又冷,还是不见人回来,她越等越慌,心跳得如锤擂般,等到她再也等不下去的时候,她跑去芸香阁,跑得腿肚直打颤,可是芸香阁的人却支支吾吾的告诉她,人早就走了,她哪里会相信,走了,为什么不回家?便哭着求那人告诉她,她姐姐去哪儿了,那人起初只是赶她走,后来可能是觉得她可怜吧,只说了句:我听人说,今天陈团长,陈俊生找过她。就把她赶了出去,关上了门,她一听此话,脑袋轰得炸开,全身的血液刹那间涌进心脏,痛得她连站立的一丝力气都没有了,她倒在冰冷的水泥汀地上,却还是有热量传来,那水泥汀比之她的身体和心,居然是温暖的,呵呵,你很疑惑吧?为什么那女孩听到‘陈俊生’会有那样的反应吧?”,何曼云转头看向嘴唇有些发白的钟予君,笑道,已然恢复了常态。钟予君没有回话,瞥一眼何曼云便直视前方,何曼云不知何时咬破了她的嘴唇,那一抹鲜红刺得钟予君眼睛生疼。   也许何曼云根本就没想要钟予君回答,回头继续盯着窗外,又道:“早早就混迹在社会的她怎么会没听到过,所谓的陈团长不过是顶着百花园艺术团团长的头衔,其实是一只卑鄙无耻的披着人皮的恶狼,已有家室还包养着不知道多少情妇,其中大多是自愿为钱被世人唾弃,但也不乏被逼良为娼者,而那芸香阁得伙计含糊的说的那句‘陈团长找过她’,无疑是告诉她,她要找的人今天经历了什么,那不需要再去证实。深夜里,她躺了许久,就在她以为她已经死了的时候,几声阴恻恻的猫叫惊醒了她,她还活着,活在这个肮脏的世上,她从地上爬起来,走回家,躺在她们的床上,她想的是:何曼玉,你那么爱我,所以你会回来的,对吧?我等你疗好伤回来,回来我们的家,回到我身侧好好的抱着我,再也不分离,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我会一直一直等你……”,两行清泪从何曼云脸颊上滑过,落在衣襟上消失不见,“可是,再也不分离,变成了阴阳两隔,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变成了生不得同衾,死不得同椁,很可笑吧,她该去死的,她竟然没有去死,还活着,甚至靠出卖自己的身体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何曼云说着说着放声笑了起来。   钟予君将车停在路边,转身扳过何曼云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说: “没有人该死,你也不该为一个逝去的人活在仇恨里,你觉得何曼玉她会忍心看到你这样吗?何曼云你清醒点好吗?陈俊生敢做那种事,就说明他有做那种事的资本,而你呢?一介女流无钱无势,拿什么跟他斗?你这样毁了的只有你自己,于他根本无关痛痒,你到底明不明白?”,钟予君几乎是吼出了这些话。她控制不住的想要骂醒,眼前这个陷入仇恨,行尸走肉的女人,这种生活突然天翻地覆,失去一切希望的感觉是她曾经也有过的,所幸,她身边还有个陈辰陪着她,将她从深渊里拉了出去,此刻的何曼云就需要一个这样的人。   “知道为什么昨晚我非要留在你那里吗?因为你让我觉得这世上还有善良和正义,我知道你不会碰我,我只是想靠着你或许可以抓到一些些的希望,事实证明我没有看错人,我利用了你们,陷你们于险境,你非但没有怪我还这般帮我,吴幸儿小姐是个幸运的女子,即使你只是喜欢她而不是爱”,何曼云拿起钟予君的手放在方向盘,“走吧,早些到北平,你也可以早些赶回去”。   “你知道,我不希望你这样”   “我当然知道,否则又怎么会跟你说这些话,你说的,我都懂,日后的事我自有打算,你可要好好珍惜吴幸儿小姐,她那样的女子,你伤害不起”,钟予君点点头,见何曼云情绪稳定下来,便发动车子,继续往北平去。   “你睡会吧,到了我叫你”   “你当真是个好人呐”。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君 改了个小bug,卢俊就是陈辰   ☆、第二十五章   一路无话,两人终于在下午三点左右的时候到了北平。钟予君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安顿好何曼云。   “我不知道再要怎么劝你,若今后有什么难事,你可以来奉天钟府找我,我定会竭力相助,我这就走了”,钟予君在房子里找到水盆,撕掉粘的小胡子,洗了把脸,顿时感觉脑袋不那么重了,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这间不大的房子坐落在青巷巷尾,一条由许多规则不一的青石铺成的不太宽敞的小道,整条巷子里一律是平平仄仄的青瓦白墙的二层小楼,而何曼云相中的这间房子就是二楼,且也正好在往外租,那房东婆子看她不像是不正经的女人,就爽快的把房子租给她。北平虽也繁华,但比上天津还是更宁静一些的,至少在这条正洒满阳光的巷子里是足以让人的心静上一静的。   何曼云斜倚在窗边,回:“钟府……好的,若我在这里混不下去,肯定去找你”,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斜斜撒在她身上,有一种像在太阳下打盹的猫咪般的慵懒。   “保重,我告辞了”,钟予君微眯着眼,看着沐浴在阳光里的何曼云,似乎可以想象到曾经的她一如这阳光般明媚温暖,是爱和仇恨让她变成了现在这般的模样啊。   “嗒”,门被轻轻地关上,过了一会儿何曼云便看到青石路上钟予君的身影,她抬头眯眼看着天,和不断向这冷漠的世界传递热量的太阳,再低下头时,青石路边上几个婆子纳着鞋底拉家常,已然没了钟予君的身影,就好似那人从未来过一般。   再说幸儿和陈辰这边,两人回到天津城里以后,直接回去了宾馆,幸儿给陈团长挂了通电话,报声平安,把已跟陈辰编好的被劫持后的情景大概叙述一遍,又告之因她很是担心吴有运的身体,不便久留下午就要回奉天了,陈团长自然是一番挽留,奈何幸儿去意已决,只好说要送幸儿。幸儿实在不知如今要怎么面对他,便推辞说不麻烦了,就压了电话。   之后两人带清儿简单吃过饭,就一直呆在宾馆等三点一到去找钟予君。陈辰虽也担心钟予君,但她也了解钟予君的身手,受伤会有一定的不利影响,只是接受过顶尖军事训练的她们都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作战取胜的最重要的因素之一是战略,尤其是一少对多的时候,战略就显得尤为重要。凭百花团的那些个头脑简单,四肢不发达的混混,钟予君只要稍动动脑子,那些人还不如瓮中之鳖一样手到擒来。   所以陈辰还可以翘着二郎腿,不时的抿一口香茶,好笑的看着拧着手帕频频望窗户和门的幸儿,好似钟予君会突然从窗外飞进来或者是推门进来一般。   清儿乖巧的坐在幸儿身旁,穿着幸儿和陈辰托司机买来的小棉袄和棉靴。她的体温基本上已恢复正常,可小脸儿上依然没什么血色。她一只手拽着幸儿的衣角,大眼睛望着神色各异的幸儿和陈辰。她不明白奶奶为什么不要她,还让她叫这个好漂亮的姐姐为娘,奶奶不是说娘去天上找爹了吗?而且自己也是第一次见这个漂亮姐姐呀,既然有娘的话,也应该有爹的吧?那爹在哪里呢?   幸儿哪里能知道清儿这小脑袋里在想什么,一门心思全盼着钟予君安全回来,若是让她知道清儿有了娘还不够,还想要爹的话,她又该作何反应了。   两大一小各自心思不同,自然也未多说话,一直到三点,幸儿和陈辰带上清儿便去了钟予君住的地方。钟予君当然不可能在,陈辰按钟予君说的找到房门钥匙,拿了枪,她在房里踱着步,思索着:钟予君没有回来,那便说明有什么变故让她在约定的时间无法赶回来,只是这变故是否让钟予君陷入困境,是不是需要她的援助,她不得而知,那么她该不该听钟予君的话带着幸儿她们回去呢?   陈辰拧住眉头,陷入两难的境地。幸儿自然猜得出陈辰在想什么,她本就十分担心钟予君,如果要这样抛下钟予君走了,钟予君安全回奉天便罢,若是出些什么事,要她的良心何安,于是跟陈辰商量,她和清儿先留在这儿,陈辰回那厂子里看看。   陈辰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但再往深了想,这个方法根本就不可行。钟予君打不过还不会跑吗?况且已经过去三个小时,无论怎样钟予君她们都不可能还呆在那个地方,她去了只会扑个空,且在与钟予君分开时,钟予君也说过她没在约定的时间回来的话,务必要她带着幸儿先走……   陈辰吐出一口浊气,对幸儿说,她的任务是保护幸儿,钟予君既说要她们先走,她们便回奉天等钟予君回来。幸儿张了张口,还想劝陈辰,但听陈辰斩钉截铁的语气,她终是没再说什么,她又有什么资格要求陈辰做什么呢?牵住清儿,跟陈辰去了火车站。   买票,候车,上车,再无风波,火车开动,天津火车站越来越远,幸儿的心也随之一分分沉下去,沉入幽深的水潭,因为这也就意味着她与钟予君越来越远,甚至再不相见。她的身体似乎被抽掉了大半力气,跟陈辰说了声便蜷住身子,背对陈辰睡下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般难过,眼泪不受控制的流出,一滴一滴浸湿了枕巾,也浸湿了她的心。   陈辰搂着清儿坐在幸儿对面的床铺上,看着幸儿,轻轻叹口气,其实她早已爱上钟予君了吧,只不过是自我催眠,不敢承认罢了,这为世俗所不容的感情,无论换了谁都如黄连在心,况且钟予君她并不爱啊,幸儿这样绝世无双的女子,只怕也躲不过一个“情”字,躲不过那注定的劫数呐。   陈辰揉了揉酸酸的鼻头,过去给幸儿盖好被子,便搂着清儿,看着窗外发起呆来,话说都好久没见玉烟那孩子了呢,不对,哪来的“好久”,不过三天而已,陈辰捏捏清儿的鼻子,自己肯定是鬼迷了心窍了。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路途,陈辰终于看到了奉天火车站,她松了口气,但心还在半空中吊着,钟予君一刻未回,她一刻就安心不下。   “小清儿,姐姐要走了哦,你要乖乖跟着你娘哦”,换回男装的陈辰半蹲着拍拍清儿的头,笑道。   “嗯,清儿会想姐姐的”,清儿脆生生答道。   “乖孩子”,陈辰突然觉得做个小孩子也是不错的,至少没这么多需要担心的事,站起身掩去笑意,对幸儿说:“你不必太过担心,君君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你带清儿回家去,我去钟府,等君君一回来我就让她去找你”   “谢谢你,陈辰”,幸儿点点头,语气里尽是诚恳。   “谢什么,该谢我的是她钟予君”,火车停住,“我们分开走,你们先下车,我再下”,陈辰将幸儿的行李箱递给幸儿,顿了顿,“君君那人挺好的,有些事再难,也终究骗不过心,快走吧”,陈辰摆摆手。   幸儿垂下眼皮,轻声说了句“再见”,便牵着清儿出了车厢,顺着人流下了车。   陈辰随后也下了车,压低了帽沿,与幸儿保持距离跟着她出了站,见幸儿她们坐上了黄包车,才掉头往钟府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巴巴的,该死的微观经济学   ☆、第二十六章   陈辰来到钟府后门,趁四下无人,一纵身跃上墙头,往里探头一看也并未见着人影,一躬身翻过墙头,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借着小路旁矮树的遮掩,一溜烟摸到钟予君的卧房处,一路上竟也未碰到一个人,轻推开门一闪身进去迅速关好门,在钟予君那又宽又软的沙发上躺下,心想:敢于翻将军府的人恐怕不多吧,而且君君也忒寒掺了点,这么大个将军府连个警卫都不见,君君回来要问她要多少酬劳好呢?忽然又注意到天花板上的吊灯,便又开始数起来水晶吊坠来,结果自然不会有太大改观,依旧是数到一半的时候忘记从哪边开始数,再来一遍仍然如此,再来……眼皮越来越重……所以这次的结果是吊坠没数出个数来来,到把自己给数睡着了。不过这倒也不能怪她,这几天一直紧绷着神经,连睡觉都是学猫头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再强悍的人也该疲惫了。   ……   “哐啷”   “喀拉”   “呼,钟予君你个死鬼吓死我了”,陈辰因被推开门的声响惊醒,条件反射一样弹起来的同时摸到枪对准房门,细看之后发现来人是钟予君,身体又像烂泥一样摊在沙发上。   钟予君一进门乍看到窜出来的人影也是一惊,“你怎么在这里?幸儿呢?可还好?”,她边问边脱下已经有了味道的外衣,本想先去看幸儿,但再一想自己这蓬头垢面的模样,还是先回府清理清理再去也不迟,而对于有洁癖的她来说,能忍到现在已经着实不易了。   “你个见色忘义的禽兽,我不想跟你说话,别打扰我睡觉”,陈辰合上眼侧过身,钟予君没有吭声,她知道陈辰还有下句话要说,果然,“幸儿可等着你呢,没事儿就滚蛋”,陈辰咂咂嘴打算继续去跟周公下棋。   钟予君笑笑,“别在那儿睡,会着凉,去我床上睡吧”走过去拉起陈辰,陈辰勉强睁开眼,无意识的跟着钟予君来到床边,见着床习惯性的躺了上去,合上眼立马去会周公了,钟予君只好细细的为陈辰盖好被子。她很清楚,三年前的那件事后,她现在之所以还能好好的生活,没有如何曼云那样丢了本性,全靠陈辰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无时无刻不怎么温柔的照料和源源不断的希望与力量,她想,她这一辈子最应该感激的人,可以毫不犹豫为她们割舍一切包括性命的人有四人,第一是她的父母,且不说二十几年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单说她的命本就是父母给的这一点,为他们做什么也是理所应当,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钟予君还未尽孝双亲却以早早去世,母亲在她十八岁远渡重洋赴德国留学后身体每况愈下,钟老将军执意不肯通知钟予君回家探望,以致钟予君回国后看到的只是一方坟墓和冷冷的墓碑。而钟予君是钟老将军老来得子,钟予君二十二岁回国他已是花甲之年,加之长年奔波打仗,强撑着安排好后事,便撒手人寰,钟予君悲痛欲绝中更是留下了一辈子都了不去的遗憾;其二便是陈辰,她与陈辰在军校一见如故,到后来的无话不谈在到现在的生死之交,说起来这也是颇为奇妙的一件事,一个如火般热烈,如红玫瑰般艳丽的,一个如夏风般温和,如百合般淡雅的,竟在命运的安排下走到了一起,成为生死之交,以命相托;其三是与钟予君携手一生的那个人,曾几何时,钟予君那个人就是汝,但事与愿违,这个人以最无情的方式离开了她,留给她一片灰色绝望的世界,掏空了她的心,也带走了钟予君为之割舍一切的机会。真正算来,现在并不算是“四人”,只剩一人了罢。   钟予君清洗完,见陈辰睡得正香,知道她劳累至极,便没有叫醒她,吩咐林主事等陈辰醒来后,端晚餐过去,就开车先去医院给伤口换药,接着便去了梅兰班。   吴有运正寻思明天亲自上将军府道谢,却见钟予君已来了,几步上前握住钟予君的手连连道谢,又问了几句这一趟的情形,他本来是要问幸儿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幸儿一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跟他简单说过清儿的身世,就不再理他,躲进房里去了。这会儿见着钟予君自是要问个大概的。钟予君避重就轻没有提何曼云故意劫持之事,说大概是几日奔波累了罢 ,将吴有运应付了过去。怕吴有运再追问,借辞说要跟幸儿商量清儿今后何去何从之事,未让吴有运和绿珠跟着,独自去了后院幸儿的房间。   “叩叩”,钟予君敲门。   房内传来模糊而沙哑的声音,“绿珠,不是跟你说了嘛,我想一个人呆着,你做别的事去吧”   “姐姐,是我,予君”,钟予君轻声应,等了一会儿,房内再无声息,她只好又说:“那我进来了”,伸手推开门,看见幸儿背对房门一手扶着桌子站着,关上门,“姐姐这还是不欢迎予君来么?听吴伯说你精神不太好,可是因为清儿?”,钟予君话是这么说,脚步未停,来到幸儿身后站定,却发现幸儿的肩头微微颤动,心中一紧,才张口要问,幸儿突然转过身来,抱住了她,手臂紧紧箍她似是怕再丢了这人一样,那是一种失而复得姿态。   钟予君怔住,这种状况是她从未料想过的,抬起的手臂顿了片刻,落上幸儿的背,一下一下轻抚着,幸儿灼热的泪珠滑进她的脖子里,烫得她一阵阵的刺痛,“姐姐,这是怎么了?是谁给姐姐委屈受了么?”   幸儿不答话,只是无声的哭着。钟予君不再问,任由幸儿的眼泪一点点将她的衣领打湿。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无声转为啜泣,钟予君感觉到埋在脖颈里的头动了动,以为幸儿哭够了要离开时,不成想两片柔软触上颈侧,紧接着便是令她汗毛立竖的痛感,也亏得她咬牙忍住,才没叫出声来。   幸儿松开手,抽身与钟予君拉开距离,背过身,不客气道:“我是不欢迎你,你走吧”,微愠的语气里夹着几丝怨气,好像刚才结结实实咬了钟予君一口的人不是她。   钟予君语结,揉着疼痛未消的脖子,一头雾水,“就算予君惹姐姐生气了,现在姐姐也咬了我出了气了,可总得让予君明白明白,予君是哪里做错了吧?”,说话间眼角瞥到幸儿梳妆台上的镜子,走过去拿起来往脖子上一照,直吸凉气,白皙的脖子上赫然印着两排红里透紫的牙印,心中也越发郁闷,幸儿这是有多生气才用了这么大的力气,咬的偏生又是衣领以上的地方,这可叫自己怎么出门见人呐?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人留言,,哭,,但还是要更下去   ☆、第二十七章   幸儿拿手绢拭去脸上的泪痕,尽量稳住声音回:“你没有做错什么,要怪也该怪我自己,太过心软”   钟予君放下镜子,走到幸儿身侧,看着她的侧脸,讶然,“你?姐姐这话怎讲,可否跟予君说说,说不定予君能帮上忙呢”   “只要你离我远些,那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不过,天津这一趟你和陈辰的人情我自铭记在心,他日有机会必会报答,好了,我想休息了,你回吧”,幸儿避开钟予君的注视,走至窗前推开窗,却不知何时已起了风,立时生冷的西北风灌进屋里,吹乱了她的鬓发。   钟予君两步跨过去关上窗户,“看样子是要下雪了,姐姐穿得这样单薄,还是不要吹风的好”,说着伸手抓住幸儿的手腕,把她拉到火盆边的椅子上坐下,又去拿了大衣给她披上,坐下顺手拨了拨火盆,蹙眉,垂下眼皮看着红色的炭火,嘴巴紧抿着。听幸儿这话,就算是颗榆木脑袋也该明白其中曲折了,何况是心思缜密的钟予君,只是她此刻心里一团乱麻,她本以为与幸儿结拜就可以让她们之间的关系简单持续下去,可她反而弄巧成拙,因此把整件事弄得一团糟,让两人陷入这样尴尬的境地。   “对不起,那天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如果我让你觉得恶心,那我今后不再与你相见就是了”,钟予君扯了扯嘴角,从里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递到幸儿面前,“你的手帕上次落在了我那里,如今便还于你”,那素白的帕子上的一角绣着几片零落的粉红色的雪花,甚是灵动,与幸儿手中的帕子一模一样。   幸儿怔一下,伸手拿过钟予君手里的手帕,竟想不起来是何时将它丢了的。   钟予君收回空了的手,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说多了也是徒劳,手半握成拳起身要走。幸儿却在这时开口了,可能是因为刚哭过使她本来如娟娟泉水般美妙,沁人心扉的声音带了些微微沙哑的磁性,“这个是我绣的呢,你有没有见过真的红色的雪花?”,钟予君偏了偏有些酸痛的脖子,看着她不明所以,她摩挲着帕上的雪花,近乎自语道,“我见过,小时候在河北的有一年冬天,太阳很大却正下起了雪,你肯定不能想象,那时的雪花竟闪着粉红色的光,像打碎的星光一般”,她说着嘴角上扬到一个漂亮的弧度,不见半分方才泪流满面的凄然之色。正应了那句:女人心,海底针。   钟予君呆站着,这突然转变的气氛让她脑袋有些发蒙,一时找不到话语去回应幸儿。   幸儿一手环在胸前,一手手指点在下巴上,歪着头看向钟予君,轻笑道:“予君的心思姐姐自是明白,可那毕竟是惊世骇俗,予君的好姐姐更是比谁都清楚,但倘若因为别的原因轻率做了决定,将来要是后悔了那是没有后悔药可吃的,既然我与你有缘相遇,那此事便由你我缘深缘浅来决定,缘深则成,缘浅……就如你所说今后不再见,如何?”   钟予君根本就没想过幸儿会主动提及此事,惊讶的同时眼里满满的都是欣喜,幸儿能这么说就代表她对自己是有好感的,而不是如自己想的那样厌恶自己。想通这一点,钟予君怎么能不激动,但理智还是让她控制住了情绪,问出了最为关键的问题,“予君本就不曾想勉强姐姐分毫,那这缘深缘浅是怎么个断定法呢?”,她问这话的时候习惯性的摸了摸脖子。   幸儿将钟予君突然放出神采的神态收入眼底,不着痕迹的吐出口气,重新将钟予君还给她的手帕,递给钟予君,懒懒道:“很简单,我们要做的就是等,离正月初一还有十六天,在这十六天之内若再出现我刚才说的那样的一场雪,那便是你我缘深,否则便是缘浅,这样于你于我都好”。   钟予君脸上的神采瞬间黯淡,如果她没猜错幸儿所说的“红雪”应该是由于当时太阳色光的反射造成的,那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自然现象,几十上百年才会出现一次,且出现的地域不一,在这短短的十几天里,除非是有天神相助,否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幸儿这么说分明就是想以此为由与她彻底撇清干系,她想至此心中怒气升起,骄傲如她,因为心中一直对幸儿有愧,所以从来都以一种低姿态面对幸儿,但凡事都有个限度,一旦超出那个界限,便会变成一种催化剂,使原本可以随着时间淡去的负面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幸儿这种做法显然就是最有效的催化剂。   钟予君脸上的肌肉绷住没有任何表情,眼睛半合,薄薄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线,浑身散着冰凉的气息,这是她生气的征兆,可她到底是疼幸儿的,只是把手帕丢在桌上,盯着幸儿看了几秒,后退两步然后转身拉开门走了,这次她没有再细心的关好门,门就那么敞开着,冷风卷着渐渐飘落的雪花闯进屋里。   幸儿并不起身关门,而是躺上摇椅,蜷住身子,用力抱紧自己,眼神空洞而无助,就想一个随时会碎掉的瓷娃娃。钟予君会因此生气是她没有想到的,换做是别人也想不到的吧,钟予君对她是那么的温柔,不过这也无所谓,反正之所以那么做的目的就是与钟予君划清界限,看钟予君那么冷的眼神,应该是不会再来了吧,那么她的目的也达到了,可是逐渐变冷的身体和抽痛的心,却清楚地提醒她,她是多么不想局面变成现在这样,是多么渴望钟予君馨香的怀抱,然而即便如此,生在这样狂风暴雨从未停歇过得乱世里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小心翼翼驾好属于自己的那叶小舟,不被这滔天巨浪吞没。于是,她推开了钟予君,为了两个人的世界不被颠覆,她选择了做那个恶人。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幸儿隐约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迷糊中她掀开似千斤重的眼皮,看到绿珠模糊的脸,钟予君已不会再来了啊,她无力的合上眼,黑暗包围住她,她真的好累,累到想一直一直睡下去。   “幸儿,幸儿,你可别吓爹啊,绿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车来呐”   “幸儿你醒醒啊,快去医院”   ……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回家,停更了一段时间,对不住,虽然没多少人看   ☆、第二十八章   钟府。   “哐啷”   “咦,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啊?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嚯,你俩用得着这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么,啧啧,这小细脖子给咬的,疼不?”,陈辰一眼就看到了钟予君脖子上紫红色的牙印,咽下嘴里的菜,坏笑着问面无表情的钟予君,同时在脑海中做一系列的联想,比如钟予君要对幸儿来强的,结果差点被幸儿咬死,吃了瘪跑回家哭来了。   钟予君扫一眼吃得正欢,满脸邪笑的陈辰,虽然腹中空空却一点儿胃口也没有,面色稍稍缓和,脱下外衣,半躺在沙发上,没有答话。   陈辰翻个白眼,看出钟予君不想说与幸儿见面的事,看着满桌子的菜犹豫了一下,认命般的放下筷子,坐过去做到钟予君对面,拯救钟予君的艰巨的任务也只有她能完成了,而那个谁谁不是说过吗,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什么的嘛。   陈辰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摆出阵势来,以挽救浪子一样的语气道:“你跟幸儿的那点破事,我暂且不问你,但你得给我说说清楚那个何曼云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还有那天我们分开后发生了什么你到今天才回来?”   “叩叩,小姐,你的晚餐”,这时林主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林叔,你进来吧”,钟予君应道,门被推开,林主事进来,把饭菜放在桌上。   “麻烦林叔了,这几日可还太平?”,钟予君撑起身子问,在这暗潮汹涌的局势中,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异动,都有可能牵动全局,她必须谨慎再谨慎才能保住钟家的权势,而这样她才有能力保护身边的人。其实她很清楚,冒险去天津是多么不理智的做法,不过好在没有惹上什么麻烦。   “快过年了,看起来都还安分,没有什么动作,倒是门外的人撤走了,兴许是那刘局长没耐心耗下去了罢”,林主事想了想答道。   “哦?”钟予君挑眉,“这我是想到了的,他要是会一直守在这里就不是他刘某人了,林叔,他可不是吃素的,万不可掉以轻心,派人去打探打探,看看他这次又想玩什么花招”,锋利的眼神一闪而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叫他有来无回”是她一贯的原则,如果那刘和财非要来踢铁板,那也怪不得她下狠手了。   “我知道了,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钟予君摸摸脖子,面色变得有些不自然,“过年总该喜庆些的,咱们这院里太冷清,想弄些窗花来贴,所以我想请林叔帮我找个会剪的人来,我好学一学”。   “啊?小姐要学剪窗花?这……”,林主事吃惊道,以为是自己听错,要知道钟予君写得一手好字,工笔画也让许多人赞叹,古琴弹得更是精妙,可那些个女红确是从不愿去学的,今儿又怎么突然说要学剪纸了呢?怪哉怪哉!   “怎么?林叔觉得不妥么?”,钟予君拿了将军的气势出来。   “没有没有”,林主事连忙摆手,“明天我就把人给找来”。   “嗯,谢谢林叔,没有其他事了,你去休息吧”,钟予君收回那股迫人的气势,又躺回去。   林主事哪还会停留,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陈辰眼珠一转,没有纠缠于这个小插曲,“好了,现在说吧”。   按陈辰的性子,应该会揪住刚才的事好生调笑钟予君一番的,可是她却只字不提,这倒让钟予君很是意外,不过这也合了钟予君的意。   “我跟何曼云认识纯粹是意外,那天我在旅馆被几个混混缠住,我又不好动手,被她碰到帮我解了围,出于礼貌我就请她到房子里坐坐,谁知道她坐下就不走了,我总不能赶人家走,毕竟她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后来你和幸儿就来了,你也看到了,就这样”   “就这样?那再后来呢?我和幸儿走后”,陈辰一副失望的样子,她以为可以听到不一般的段子。   “不然你以为是哪样?”钟予君斜一眼陈辰,“你们走后她还是不走,硬是要留下过夜,我赶都赶不走”。   “哈,我就说嘛,你俩肯定不简单”陈辰一听到“过夜”两个字,眼睛立马放光,“你是不是背叛了幸儿,从实招来”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俩什么都没干,第二天早晨她就走了,后面的事你比我清楚”   “柳下惠啊你,那既然什么事都没有,你为什么要那么帮她?不就解了个围而已嘛”   “她帮我,我帮她,这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原因……”,钟予君顿了顿,脑海里浮现出何曼云魅惑的笑容,那底下藏着深不见底的绝望,“我看到她就能会起那一年的我,同样的绝望和彻骨的冰冷,最大的不同是,能杀死我的是爱,能杀死她的是仇恨,当年我有一个你,我好好的活到了现在,我是幸运的,可是她已然一无所有了啊,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人将她从悬崖边上拉回来,俊,你根本无法想象她所经历的,何曼玉你听到过这个名字吧?那是她的爱人,所以我想尽我所能帮她,俊,你该明白我的”,可能是这个故事太过凄惨吧,再回想一遍的时候,她竟红了眼眶。   陈辰点了点头,心中唏嘘不已,何曼云在庆典上说那些话的时候,她就猜到那个何曼玉与其关系非同一般,现在看来果然是一对苦命鸳鸯呐,“我又没有怪你,你自己把握好分寸就行了”。   “嗯,百花□□来的六个人我都解决了,何曼云她要去北平,又不会开车,我把她送到,安顿好后,就立马坐车回来了”,钟予君将陈辰最后一个问题回答完。   “原来如此,你可害幸儿好一阵担心呐,回来的时候哭了一路,你的伤还没好,就别喝了”,陈辰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小口小口的酌着。   “哭?呵”,钟予君嗤笑一声,“我的那位好姐姐现在把我当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还会为我哭?”,钟予君转过头,看向天花板,水晶灯的灯光刺得她眼睛胀疼,索性合上了眼。   “咦?不应该啊,她明明已经动了心的,不对,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陈辰凑到钟予君跟前,“她怎么把你当洪水猛兽了?快说来听听,我好帮你分析分析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   钟予君嫌弃的推开陈辰几乎贴过来的脸,把事情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嗯。。。。   ☆、第二十九章   陈辰听完,咂着嘴巴摇头晃脑的说:“依本大寨主看,在这个问题上是你过于偏激了,虽然你同是女人可你却不懂女人心,口是心非可是女人最大的特点,幸儿那么说恰恰应了这一点,表面上是用那不可能发生的事刁难你,实则……”,说到这里她故意停下,好笑的看了急切的钟予君几秒,才接着道:“实则是因为她喜欢你,可奈何这世道是容不下你们这样的恋情的,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其他人且不说,若她的父亲知晓此事,是断不会同意的,到那时她该如何是好?舍你还是她父亲?此其一”,她啜一口酒,“其二,她是不知道你身处的这个位置有多复杂的背景,但她懂有多少人在觊觎你的这个位置,比如那个什么刘局长,一旦你俩的事透露出一点儿风声,不只是她这个大红人会名誉扫地,你觉得那些个人会放过这个差不多能至你于死地的机会吗?”,她屈指点了点心口,白钟予君一眼,“你啊,凡事都只用脑袋思考,有些时候特别是泡妞的时候得多用心想一想”。   钟予君一脸的颓败,翻身站起来在屋里踱来踱去,其实她在回来的路上情绪平复下来后,也回头想过幸儿为什么会突然把她们俩隐藏在姐妹关系之下的,这种暧昧不清的关系摆明了跟她说,可正如陈辰说的,她只用了逻辑思维来思考这个问题,而没有用心去想,所以不难猜出,她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幸儿无法接受那样的感情,又怕她纠缠她,所以提出那个绝无可能的条件,好让她知难而退,与其再无瓜葛。   她懊恼的甩了甩胳膊,陈辰的那一番话是一语中的,再想起她没有弄清楚事实就甩袖离去,更让她惭愧,“自己那么对幸儿,幸儿肯定是委屈极了,现在也找不到理由再去她那里,只得等明日去道歉了”钟予君正这么想着,敲门声响起。   钟予君停住不安的步子,坐回沙发,应“请进”。   林主事推门进来,“小姐,安排在梅兰班那边的人来报,刚才幸儿被送去仁爱医院了”。   “什么?姐姐她怎么了?”,钟予君都还没坐稳就“哗”的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急问道。陈辰也放下酒杯,看向林主事。   林主事没想到钟予君的反应会这么大,忙回:“应该是得了什么急症,并无人加害”。在他说话的同时,钟予君已经穿好了衣服。   “我去看看,林叔走”,前一句自是对陈辰说的,也不等陈辰回话就三步并做两步出了门。   陈辰看着慌了神的钟予君,摇了摇头,腹诽:他大爷的,女人就是毒,丧人心智的毒,想君君是多冷静的一个人,被枪顶着脑袋都不曾有分毫的慌乱,现在却为了一个口口声声说不喜欢的女人失了方寸,真是不可救药。   话说钟予君火急火燎赶到仁爱医院找到幸儿的单间病房的时候,幸儿还在昏睡,吴有运,绿珠和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守在床边。钟予君看到幸儿安静的睡容,一颗心才落回肚里,目光从小女孩身上转过,心想,这个应该就是幸儿说的那个清儿了。   吴有运见钟予君也赶来了,愣了愣,又想起钟予君跟他们说过会在安排人手保护他们,钟予君能这么快得到消息也就不奇怪了,幸儿能有对她这么上心的妹妹,他心里的暖意和欣慰那是不必多说的,示意钟予君坐下,压低声音道:“大夫说是染了风寒,有些发烧,已经打过针了,睡一觉醒来差不多就能好了”。   钟予君点点头,心中不免有些不解,她与幸儿分开没有多长时间,怎么能说病就病了呢?那便是她去之前幸儿就已经病了,不住责怪自己太粗心没有看出幸儿生了病的她,怎么能想到正是因为她幸儿才会生病的呢?   “咳咳”,吴有运拿手帕捂住嘴小声咳嗽。   钟予君知道吴有运身体不好,见状轻声说:“伯父你们回去休息吧,姐姐这里有我守着就行了”。   吴有运思索片刻,回:“予君啊,如此那就麻烦你了,明天一早我再过来,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喽”   “您这是哪里的话,这都是予君该做的,您放心回家休息吧”,钟予君起身扶吴有运站起来,叫绿珠去领清儿,清儿却把手藏在身后,怯怯的看着钟予君。   钟予君摸摸脖子,搞不懂这个小不点用这么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自己做什么,当下不知道该怎么好。   “这孩子怕生,想是不愿意离开幸儿”,吴有运插话道,似是道出了自己心声,清儿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这样啊”钟予君恍然大悟,“她不愿走就留下吧,那您和绿珠回去吧”,听钟予君这么说,清儿甜甜的笑着。钟予君歪了歪头,突然想起钟玉烟小时候扎着小羊角辫奶里奶气的样子,不禁扬起了嘴角。   送走了吴有运,钟予君试了试幸儿额头的温度,仍是有些烫,不过看她睡得安稳,也不甚担心,轻轻掖好被角,与清儿并排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着幸儿在昏黄的灯光中的绝美的容颜,心头一动,伸手探进被子里覆上佳人的柔夷,脑海中两张相似的面容重叠,分开又重叠,而她如一尊雕塑一样坐着再无动静。   清儿眨巴眨巴大眼睛,歪着头好奇的看着边上这位和她娘一样漂亮的姐姐,小手扥了扥钟予君的衣袖,打破这一刻的寂静:“漂亮姐姐是我娘的朋友吗?我叫薛可清,你叫什么?”   钟予君半晌才转过头来,迷茫的看向清儿,“你说什么?”。   清儿撅了撅小嘴,看钟予君的样子,觉得不像是故意在逗她,便把刚才的问话重复一次。   “你娘?她什么时候成你娘了?”,钟予君拧住眉头,这事儿她可未听幸儿或是陈辰说过。   “就是我娘啊,奶奶叫我喊的,可是娘不让我喊她娘,让我喊她姐姐”,清儿玩着自己的手指,很失落的样子。   “哦,原来如此”,清儿的这位奶奶是何许人,她是知道的,加之陈辰跟她说过清儿的事,前后联系起来一想,也就明白了幸儿当上“娘”的缘由,怜惜的摸摸清儿的头,柔声笑道:“我是幸儿……就是你娘的结拜姐妹,钟予君,初次见面请可清姑娘多多关照哦”。   清儿闻言挎下的笑脸旋即绽开大大的笑,脸颊上显出两个小酒窝,眼睛眯成一条线向下弯起,像两弯小月牙,“钟予君清儿可不可以叫你予君姐姐?”,到底是孩子一高兴,声音高了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君   ☆、第三十章   钟予君忙伸手掩住清儿的嘴巴,还好幸儿没有被惊醒,“嘘”,她放开清儿嘴上的手,竖起食指放在唇上,把声音压到最低,“清儿要小声一点,不能吵到你娘,知道吗?”,她指指幸儿。   清儿两只手叠在一起捂着自己的嘴,连连点头,钟予君笑了笑把清儿的手从她嘴上拿开,拍拍她的头,转身去看幸儿。   方才还睡得很安稳的人,此时却蹙起了眉,弯弯的睫毛不安地轻颤着。钟予君不知道幸儿这般是因为被清儿打搅了清梦还是陷入了梦魇,她伸手极轻极轻的揉开那使她揪心的眉头,就在这时候,幸儿像是感应到身边有个人可以让她依靠般,回握住了钟予君的手。   钟予君感觉到手上的力道,心下一紧,以为幸儿醒了,想抽出手又觉不妥,便赶忙撇过头,用余光瞧着幸儿,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好像偷了糖却被别人发现的孩子,可是等了半天都不见幸儿睁开眼睛,小心的叫了一声姐姐,也不见幸儿有动作,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她自己吓自己,她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不愿让幸儿看见自己,不过事实告诉她,至少是现在她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幸儿,所以生怕吵醒了幸儿,再次跟清儿做了噤声的动作后又变回了雕塑。   有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在身旁,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钟予君几乎一动不动的从坐到幸儿床边起,一直坐到了第二日清晨。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趴在床边打盹的钟予君,被窗外几声稀稀落落的麻雀叫声叫醒。抬头时脖子一片酸痛,腰也僵硬地直不起来,大腿以下更是没了知觉,全身的关节像是卡住一样,钟予君慢慢活动了好一阵才稍稍能动了些。轻轻抽出同样麻木了的手,又替幸儿掖好被子,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已恢复正常了,估摸着幸儿也该醒来了,就起身打算回去了。   可一整晚没有动身体哪有那么快就能缓过劲儿来,才站起来,两条腿便直发软,幸好钟予君反应快抓住了床头才不至于跪倒在地上,但是这一动却牵动了全身的肌肉,又是一阵酸痛。她咬了咬牙撑住床头往前挪了一小步,感觉腿上恢复了些力气,慢慢挪至清儿睡的病床上,把清儿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放进被子里,看了看手表,已经快七点了,扭头看一眼似乎未曾醒来过的幸儿,便一瘸一拐的出了病房,到医院门口时林主事已在等了,钟予君全身好像散架一般,钻进车里就摊在了座位上,明明只是坐了一个晚上而已,却像是跑了十公里越野。   车子很快到了钟府,钟予君吩咐林主事去了梅兰班叫吴有运去照看幸儿,自己则去洗漱一番,顿觉精神了许多,她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陈辰倒是睡惯了懒觉,睡到日上三竿也是常有的事,她深知陈辰习性,自己动手做了顿简单的早餐,边吃边看报纸,一条不起眼的报道应引起了她的注意,内容并不复杂,概括起来就一句话:北洋政府东北军区司令于汉□□患急症,且病因不明。   “病因不明?”,钟予君嘟囔,疑虑一闪而过,随即又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想,不再做他想,只想着得空了得去看看这个即是她的上级还是钟家的世交的于叔叔。   少时,林主事就回来了说,吴班主已经去医院了,还说改日一定登门道谢。钟予君点点头,就叫林主事送她去了军部,她不在这几天积攒了一些需要她亲自处理的军务,开完了大会开小会,时至晌午才处理完了。   打道回府,陈辰已经走了,留下一张写的龙飞凤舞的字条:本女侠去也,余债改日来讨。从这几个字钟予君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从这钟府里去了的不止是一个陈辰,果不其然,当她看到书房里空空如也的酒柜,那把莫甘□□还有房顶的水晶吊灯时,便知晓了同陈辰一起“去”的还有这些东西。就算她再搞不明白,鹰嘴山不可能通电,陈辰拿了那需要通电才有用的吊灯,这吊灯还能有什么用,这些个东西也不可能再被送回来了。让她更为好奇的是,陈辰一个人是怎么把那些东西带出将军府并带上山的,不过显然她没有太多时间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因为眼下她还有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要解决。   “小姐”,林主事领着一个约莫四十上下,体态丰腴的女人来到客厅,“红姐是附近有名的剪纸好手,您跟她学肯定是没啥麻达(问题)的”   钟予君看向红姐,“红姐请坐,您可是自愿来教我?”   红姐闻言简直受宠若惊,连连摆手道:“钟将军您太客气了,我怎么能够和您平起平坐,我站着就好”,钟予君眼里闪过不耐之色,接受过西方文明思想教育的她,最烦的便是中国封建的陈规陋习,可是有谁想自己比别人低一等?两千年的封建思想已然根深蒂固,又岂是能经过戊戌变法或者辛亥革命等等这些改革就可以改变的。而现今的中国正处在风雨飘摇中,西方列强一点点的蚕食着中国,国内各系军阀混战,百姓日子过得苦不堪言,清儿一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钟予君自认没有振兴中华的雄心壮志,但她身体里流的炎黄子孙的血,还是让她为中国的未来深深的担忧。   “能来教您剪纸是我的福分,况且您给我那么多钱,我要是不愿意那不是得了失心疯”,红姐继续道,可能是平时大嗓门惯了,刻意压低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别扭。   “如此就好,那红姐我们现在就开始吧”,钟予君拿出准备好的红纸,剪刀和裁纸刀等工具。   “哎”,红姐走过去,东张西望试图在这布置华贵的房间里找一张她坐得惯的凳子,可是很快她就发现,这里的每一件物什看起来都精美的让她心肝打颤儿,立在那里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钟予君扫红姐一眼,“坐吧,您站着还怎么教我”。   “哎哎”,红姐连声应着,小心的坐在沙发上,伸手拿一张红纸和剪刀,“钟将军,我先教您一些简单的花样,等您手熟了,您想剪什么我再教您,先这样折起来”,红姐嘴上说着,手里也没闲着,熟练的将红纸折叠记下,钟予君则跟着照做。   “剪纸要由内而外,由小而大布白要恰当,刀剪并用剪用其颈,刀用其尖……哎,您剪错了,应该是这样……”,红姐念叨着剪纸要领,注意着钟予君动作的同时自己手也不停,咔嚓咔嚓几下就剪出几多六瓣的花来。   钟予君摊开自己剪的,却是成了四不像,红姐也不笑她,说剪纸这玩意门外人看着简单,内行才知晓其中的精妙,初学的人都那样,慢慢就会好了,不过比起她以前教的那些姑娘第一次剪的,钟予君这个算是好看的嘞。   钟予君看着自己的作品哭笑不得,无奈又不得不学,只好丢开那张“四不像”,重拿张纸耐住性子照着红姐剪得样子剪。 作者有话要说:  嗯。。。   ☆、第三十一章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在钟予君剪出一个又一个“四不像”中过去,待钟予君站起身活动身体时,她才发现下了一夜的大雪已经停了,房檐上几只麻雀正扑棱着翅膀,院中警卫在清扫没脚的积雪。   林主事问过钟予君后端上精心烹制的午餐来,把壁炉烧旺了些。   钟予君摸摸肚子,还真有些饿了,再加上那些菜都是她喜欢吃的,倒没有被她收拾在一旁的那些“四不像”影响了食欲,叫了林主事一起来吃,食指大动吃得津津有味。   林主事看钟予君吃得香也高兴,毕竟他是看着钟予君长大的,就算身份摆在这里,但说到底他也是打心底里疼钟予君的,只可惜他的独女少年夭折,如若不然现在也该和钟予君一样大了,思及至此林主事便红了眼眶,正寻思吃过饭要不要去医院再看看幸儿的钟予君没有发现林主事的异常,他悄悄用衣袖沾沾眼角,突然一拍额头想起了什么事,钟予君疑问的目光看向他。   “瞧我这记性,差点儿给忘了,那会儿吴班主差人来说幸儿小姐已好得差不多了,已经回家去了,明天他会前来道谢”   钟予君点点头夹起一块冬笋,送到嘴里,想了想既然幸儿已经没事了,现在更没理由去见她了,在说去了也是尴尬,不如等到过年再去,人家的气儿消了,自己也有理由了,于是便说:“等会儿我再去趟军部,越是平静越有可能是暗流汹涌,刘和财那边盯紧点儿,林叔你就不用陪我去了,府里的燕窝人参什么的,你拿些给姐姐送去”,林主事点头,“哦,对了,早上我的那位客人是几时走的?你可有拦她?”,钟予君所说的这位“客人”不是陈辰还有谁。   “我也正要跟您说这事呢,她跟我要了两个大口袋,不知从您的房里装了些什么东西,叮铃咣啷的响,还牵走了一匹马,说是您欠她的不是偷,就从后门走了,我想着客人敢这么做自是有所凭借的,所以没有拦她”,钟予君挑眉,问:“此事包括这位客人,其他人可知晓?”   林主事自是明白其中利害,忙回:“当时我把警卫支开了一会儿,此事只我一个人知道,小姐放心”。   钟予君没再说什么,继续吃饭,她对林主事还是信任的,很多要紧事情都交给他去办,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钟予君吃好放下筷子,神色一动,忽然又开口道:“天津那边有个百花园艺术团,团长叫陈文生,林叔你去打听打听这个人现在的情况,尽量不要让人知道是我在打听,明白?”。   林主事看钟予君神色严肃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小姐您放心,我尽快办妥”。   “嗯,麻烦你了林叔,你慢慢吃,我先走了”,钟予君站起身。   “哎”,林主事跟着站起来从衣架上拿过钟予君的军大衣和帽子,钟予君穿好衣服,便叫警卫开车送她去了军部。   不多时车在一栋正面立有三根青砖方壁柱,中间开有罗马式圆形拱券门,两个荷枪实弹的警卫站在两边,下面是十几级水泥汀台阶的四层楼前停下,青灰色的楼体简单中透着庄严,楼顶前沿正中五色旗(北洋政府国旗)在风中飘扬。   钟予君下车戴上军帽,径直朝里面走去,到门口时两个士兵唰的立正敬礼,钟予君步速不减,目不斜视抬手做个敬礼的动作。   即便被如此轻视,那两个警卫也一点儿怨言也没有,恭恭敬敬的等钟予君进了门才放下手。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钟予君是这里最大的官,他们一最低层的小兵蛋子,能做的就只有恭敬再恭敬了。   面无表情的钟予君来到二楼办公室,取下帽子仍在桌子上,又脱掉大衣挂上衣架,坐在被整理的井井有条的大红木书桌前,拿起电话,说了声,“于参谋,请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是”,电话那头传来利落的声音,钟予君放下电话,拿过一旁的文件翻看。   一分钟不到,门外又响起刚才的那个声音,“报告”,钟予君看着文件也不抬头,应:“请进”。   门被推开,“噔”“噔”细小的高跟鞋走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响了几声,一个女人站在桌前。   “咣当”,一杯咖啡放在钟予君右手边,钟予君瞥一眼咖啡,抬起头来,看向来人,笑道:“劳于参谋记着,请坐”。   人坐下,“这军部除了你我两个女人,其余都是粗手笨脚的男人,我不记着谁记着,找我有事?”,此人正是于参谋,于临沭,东北军司令于汉东的小女儿。一头齐耳短发,星目粉唇,高挑的个子,平整合身的军装让她整个人都透着干练沉稳的气质。要问人家堂堂总司令的女儿,英国知名军校毕业的人怎么到钟予君这里屈居一个参谋长的职位,照她所说就是到实战中积累经验来了,可谁人心里会不明白这话只是应付场面的,真正的原因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就在钟予君上任没多久她也到任了,因为有于汉东这层关系,所以钟予君理所应当的就多照顾了一下她,两人的关系也比上下属稍微好那么一点点。不过钟予君并不打算跟她深交,因为她的眼睛里有一种让能钟予君感觉到危险的东西,再者钟予君她只想安安分分的呆在现有的这个位子上,安安分分的过日子,更上层的地方她不想涉足,她深知那里的斗争她玩不起,也没那心思去玩。所以尽管于临沭一直在向她示好,她也只是很礼貌的回应着,始终把握着一个合适的距离,不亲密,不生疏。   因此听了于临沭的话,钟予君温和道:“这倒也是,只是我来一次你就亲自送咖啡来一次,未免太过麻烦你了,还有整理书桌这些事,以后都交给其他人去做就好”   “钟军长这么说,莫不是是嫌我烦了?那我以后便不做这些一厢情愿的事了”,于临沭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怨道。   “于参谋这是哪里话?我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嫌你烦?只是怕于司令若是知道他的宝贝女儿在这儿给我做杂活儿,我这乌纱不保啊”,钟予君打着太极。   “我这是自愿为你做的,我爸又怎么管的着,而且他受钟伯父的嘱托要照顾你,怎么会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于临沭拨了拨额前的头发反驳。   钟予君觉得在这个话题上绕来绕去忒没意思,就说出叫于临沭来的原因,“说起于司令,我好几年都没见过他了,听你说他身体康建,本想着过年要去府上拜访的,可早上在报纸上看到,于叔得了急症,却不知是何缘故?可还要紧?”   于临沭还未说话眼眶就已先红了,吸吸鼻子道:“我也是昨晚才收到消息,爸爸他虽然已脱离了危险,可妈妈说当时若不是她发现及时,爸爸很有可能就那么没了,而医院竟查不出导致爸爸突然昏厥的病因,没办法治病,若下次再犯,谁能保证能像这次这么幸运?”   对于于临沭突然表现出的弱势,钟予君有些许的不适应,起身给她沏了热茶,坐回去安慰,“喝口茶,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相信于叔洪福齐天定能平安渡过这次劫难,如果你想回家去,我给你批假明天你就可以回去”,在安全距离内钟予君能做的只有这些。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君   ☆、第三十二章   “军长的好意临沭心领了,只是快过年了家在外地的那些个军官哪个不想早早回家团聚,就算我父亲生病了,如果您给我一个人搞特殊,难免有些闲言碎语,对您不好,再说父亲已然转危为安,我的假期也快到了,到时再回家尽孝也不晚”,于临沭摆了摆手,有条不紊的说着,从这一番话足见其心思之缜密。   于临沭说得不无道理,既然人家这么说了,钟予君自是乐得不去落个巴结上司的名头,便没再说什么,可毕竟于汉东是有恩于钟家的,该到的礼节那是必须要到的。   钟予君啜一口于临沭端来的咖啡,赞道:“于参谋煮咖啡的手艺是越发精进了,改日闲了教教我这个粗人可好?”,她是常喝咖啡,在德国待了那么长时间也未花心思学过。   “军长这话说得要让临沭无地自容了,您要是粗人那我就是那街口的婆娘了,您想学等您有空了临沭教您就是了”,于临沭脸上愁容退去,换上平静的表情。   “那就这样说好了啊”,钟予君话音一转,“近段时间军中杂务颇多,我怕是不得抽身去探望于伯父了,你回家之前来一趟我家,代我稍些薄礼给伯父,聊表心意,等我忙过了这段再亲自前去探望”,钟予君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不卑不亢的说。   “呵呵,那临沭就先替父亲谢谢军长了,您如果去看他,他肯定会很高兴的”,于临沭轻笑道。   “嗯”,钟予君也笑了笑,接着拿过旁边的几个文件跟于临沭讨论了一下,解决后便让她回去了,自己则低头继续处理其他事物。   因此钟予君并没有注意到于临沭在关门前看她的眼神,复杂到无人能读懂的眼神。   忙到晚饭时间钟予君便回了钟府,回去的路上还专门叫司机绕去梅兰班,只是并没有进去只在车里看了一眼梅兰班的大门就走了。   晚饭时候林主事说幸儿已无大碍,得知这个消息,钟予君心情也轻松了许多,吃过饭在院子里练了一会儿剑后,瞧见桌上的红纸,又试着剪了几次,意料中的仍是“四不像”,因为有心理准备,所以她也没怎么觉得丧气,万事开头难嘛,会好起来的。   从这一点不难看出,钟予君是一个很自信的人,不是夜郎自大而是她清楚自己的能力,而且她决定要做的事,无论是她喜欢还是不喜欢的,她都会坚持做好,当年汝能与她在一起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的这一心性。而有这样心性的人一般都是重情之人,但不能否认的是越是重情之人,越是薄情。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意味的不仅是矢志不渝,还意味着另外一些人的千千情丝注定要随风干枯化作这些人心头的愁丝,这又怎么能说不是薄情?   钟予君已然饮了汝这瓢断肠之水,纵然时间可以冲淡曾经的伤痛,可伤疤到底是留下了,在心头永远都无法抹去。幸儿的出现无疑是一剂镇痛良药,可同时她也是毒,一点点撕开钟予君愈合的伤口,在午夜梦回之际,那痛便放大无数倍碾压着她的身体。就算是饮鸩止渴,就算是愧疚她也不愿放开幸儿身上那道虚幻的泡影,她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她是个自私的人,残忍的将幸儿拖进这场命运的玩笑中,只是这玩笑的结局她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   第二日,钟予君正跟红姐学剪纸的时候,林主事通报吴有运来了,钟予君叫红姐先去偏房等一等,吩咐林主事把客厅桌上的东西收拾的别处,便出去迎了吴有运进来。避开吴有运是因为潜意识里她不想让幸儿知道这件事。   吴有运此次前来主要是为道谢,其次是来邀请钟予君去幸儿正月初一在大剧院举行的迎新演出。钟予君自是不会拒绝,与吴有运闲聊着,问过幸儿的身体状况后,又托吴有运转告幸儿,自己近日军务繁忙实在不得空去看她,还望她勿怪,上次她提的条件,自己答应了就是。吴有运奇怪幸儿怎么会跟钟予君提条件,不过钟予君不说他也不好问,听钟予君有事要忙,也未久留。   钟予君送走吴有运,继续学她的剪纸,下午再去军部处理事务。第二日,第三日……往后几日皆是如此,期间有一次处理完事务时间还早,她便去跟于临沭学煮咖啡,本来就很简单的过程,她也是一学就会了,于临沭还送了她一套从英国带回来的器具,她想了想并无大碍就收下了,毕竟要在中国找那么精致的东西还是不容易的。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奉天街头巷尾年味儿越来越浓,钟予君的剪纸学得也有模有样,基本可以熟练的剪出一些简单的花样,跟红姐学会她想要的花样后,在腊月二十七,二十八哪里都没去,不停的剪了整整剪了两天,拿剪刀的手磨起了好几个泡,才算剪够了她要的东西。   瑞雪兆丰年,除夕前夜里就开始飘雪花,到除夕早上也没见停的意思,扬扬洒洒的下着,大有“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的意思。   钟府,钟予君去给钟家列祖列宗上过香后,跟警卫一起帖起了对联,林主事在一旁看着对联上的字,捋着胡子笑得合不拢嘴,不停的啧啧赞叹钟予君的字写得越发好了,苍劲有力,大有当年钟老将军的风范,但又锋芒尽敛,透着沉稳睿智,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呐。   贴完了对联,钟予君贴一张自己剪得窗花在窗子上,看着颇有成就,虽然比红姐剪得差了许多,可对于握惯了枪和剑的她来说,在这么短时间里能剪到这种程度也实属不易。   给府里的十几个警卫发过红包,钟予君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带上早已准备好的东西,自己开车去了梅兰班。   和钟府一样,街上家家户户都贴起了对联,门户稍大些的人家还在门前挂了红彤彤的灯笼,鞭炮声不绝于耳,脸蛋儿冻得红红的孩子们穿着花衣裳成群结队的嬉戏,条件好些的孩子拿着熏肉饼,鸡蛋糕,糖人儿等等这些好吃食,惹得那些没得吃的孩子直咽口水,行人相较于平日来说少了许多,这合家团聚的日子里自是能回家的都回家去了,即便是在外面的人也是喜气洋洋,但满面愁容之人也是多见的,这些人要么是无家可归,要么是有家回不去。所谓“年关”,这个“关”也有这么一方面罢。   车行至梅兰班大院儿门前,钟予君提着礼物从车上下来心中略微忐忑,但仍是不迟疑的走了进去。   吴有云闻得钟予君来了,忙迎出去将钟予君领进暖和的屋里,给她一个暖手炉捂着。   “这大雪天的,予君怎地还来了,这叫我怎么过意得去?”,吴有运语气里是长辈的关心之切。   钟予君喝口热茶暖暖身子,笑道:“过年,晚辈来看长辈是理所应当的,再说姐姐自打生病以来我这个做妹妹的都不曾来探望,实在不该啊”。   “呵呵,幸儿能有你这么个妹妹是我吴家祖上积德哦”,吴有运眼里感动之色是实实在在的,“绿珠,快去喊幸儿来”。   钟予君刚想说不必了,却见绿珠已跑了,只好住了口。 作者有话要说:  嘿   ☆、第三十三章   钟予君和吴有运聊了几句家常的功夫,绿珠跟着幸儿来了。   钟予君起身,关切的看着看起来清瘦了些的幸儿,问道:“姐姐身子可还好?前几日予君军务繁多,实在抽不出空来看望姐姐,姐姐没生予君的气吧?”   “你既有你的理由,我又岂是蛮不讲理之人,要去怪你”,幸儿的目光偏开不看钟予君。   “呵呵,那便好,那便好”,钟予君知晓幸儿这般冷淡的对自己,心想必是因为上次见面不欢而散,也不知前几日要吴有运给幸儿带的话带到没有,当下也一时找不到其他言语。   “再说,我若有心要怪你又何必等到今日?”,幸儿看向钟予君的眼睛,语气一如先前那样平淡。   钟予君怔一下,嘴皮动了动又抿住,对于幸儿的话里有话无言以对。   “呵呵,这俩孩子有什么话坐下慢慢说啊,予君坐”,吴有运同样也听出幸儿的话不对味儿了,于是赶紧打圆场,倒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幸儿生病,钟予君没来看她使些小性子罢了。   幸儿坐在吴有运边上没有再说什么,钟予君轻轻吐口气也坐回座位,忽然想起清儿来,便问:“清儿呢?怎么没见人?”   “哦,那孩子啊,刚来的时候怕生,除了幸儿谁都不愿意亲近,也不爱说话,苦命的娃儿呐,不过住了这么些日子好多了,刚才我见着她跟小六子他们在后院玩呢”,吴有运回道。   钟予君点点头,“哦,小孩子不记事儿,过段时间就好了,等过完年我给找间学堂,不读书是不行的”。   “是这个理儿,不过你还别说,我打眼儿一瞧这娃儿就知道是块唱戏的好料子,那身段儿比幸儿小时候差不了多少,现在学虽说晚了点儿,不过若她愿意,能吃得了苦,将来必能成角儿”,吴有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放光就像捡到一块金子一样,接着有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偷眼看了皱起眉头的幸儿一眼,干笑两声住了声。   钟予君看这情形,明白了几分其中缘故,却也不点破,屋里一时间只剩茶杯碰撞的声音。   “予君啊,这过年就你一个人?”,还是吴有运率先打破尴尬。   “也不算是一个人,还有林叔他们,倒不十分冷清”   “唉,说来你这孩子命苦啊,早早就……唉,不提了不提了,就算人再多,毕竟不是一家人,这年怎么能过好?”,吴有运叹两口气,想到钟予君双亲早逝,过年只剩一个人,便越发心疼起钟予君来。   “要不这样吧,予君你若是不嫌弃我这院子简陋,今年过年就来和我们一块儿过吧,这么多年过来了,班里十几号人就像一家人一样,每年过年都是热热闹闹的,总好过你和那些生分的下属一起过,予君你觉得如何?”,吴有运拿起烟杆儿放到嘴边,忽然想到了这个主意。   “伯父一番好意,予君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只是我与班里其他人都不甚熟识,大家碍于我的身份,怕是会不自在,而且我一个人都习惯了”,钟予君看一眼对面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幸儿,回道。   “那有什么好担心的,多相处几日不就熟识了?不用理他们,再说这幸儿性子静,不爱与人玩闹,以往过年没演出的时间基本都一个人待着要么看书,做女红,要么就练功,我喊她,她也不愿出来,这也怪我,平日看她看得紧,也没交到什么朋友,不过这次可好了,有你这个可心的妹妹,今年你若过来,就算是陪陪她也好”,吴有运料到钟予君会推辞,便搬出幸儿来,估摸着钟予君看幸儿的面儿也该答应了。   “这……姐姐你说呢?”,钟予君是乐意去梅兰班过年的,可是她不确定幸儿是不是乐意她来,所以她把问题丢给幸儿,叫幸儿决定。   幸儿看看不住朝自己使眼色的吴有运,知道此事她不点头是不行的,看向嘴角带着温暖的笑的钟予君,按捺住起伏的思潮,说:“我自是希望你来的,多一个人也多一份热闹,这里离将军府也不远,你若有什么要紧的事,回去也很方便”。   “是啊是啊”,吴有运附和。   “既然姐姐这么说了,予君便恭敬不如从命,叨扰了”,钟予君笑意又深了几分。   “呵呵,幸儿这个姐姐当得可真是名副其实呐,我老头子说了这么多都顶不上她这一句来得实在啊”,吴有运笑道。   “爹,哪有?”,幸儿把吴有运嘴边的烟杆拿开,板起脸道:“跟您说多少遍了,少抽烟,得哮喘的人还整天钻空儿就抽,自个儿的身子骨自个儿不爱惜,看我以后还管不管您了”,语气里尽是作为一个女儿对老父亲的关切。   “好女儿,这大过年的可生不得气,抽了半辈子了习惯了嘛,那爹保证以后少抽”,吴有运打着哈哈,装作捋胡子偷偷向一旁的钟予君求救。   钟予君收到吴有运可以说是“可怜兮兮”的眼神,自是不能坐视不理,只好正了正身形开口救吴有运于水火之中,“哦,对了,姐姐,有一次我偶然发现一个赏雪的好地方,今日这么好的景致,不去实在太可惜了,不知姐姐可有兴致同去?”。   幸儿抬起眼皮扫一眼正襟危坐有些呆的钟予君,贝齿咬一下下唇,钟予君瞧幸儿好像不大情愿的样子,心中稍许滞闷,才要开口替幸儿开脱,不想幸儿却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让钟予君和吴有运一阵云里雾里。   “妹妹有心相邀,做姐姐的哪有不应的理,况且……和妹妹一起赏雪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吧,绿珠,去把我的披风拿来”,绿珠应声要走,幸儿又不上一句,“等等,也给予君拿一件”。绿珠调皮的挤挤眼睛跑了出去。   钟予君见幸儿应约,眼神又亮起来,看着幸儿宠溺的笑笑,开始期待起接下来的赏雪之行来。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虽然她自己也是女人,可他面对的这个女人是幸儿,她拿那个女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吴有运眼睛一个劲儿往桌上的烟杆瞟,笑呵呵的说:“赏雪好啊,嗯,挺好,不过予君啊,早点回来,幸儿身子弱,千万莫让她受了风寒啊,明儿还要演出呢”。   “好的,伯父,我们去去就来”,钟予君说着接过绿珠拿来的两件披风,转头对幸儿说:“姐,我们这就走吧”。   幸儿轻轻点点头,跟钟予君一前一后出了门。钟予君专注地开车,幸儿抱着披风,看了一会儿钟予君线条分明的侧脸,便转过头看着前方,没有交谈的意思。她不知道,这雪天里钟予君握着方向盘的手心里,竟出了热汗。   钟予君所说的赏雪的好地方就在奉天城外不远处一座小山上,雪天路滑,钟予君车速很慢,不过倒也没用多长时间就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   ☆、第三十四章   钟予君把车停在路边,下车快步走过去替幸儿拉开车门,拿过幸儿手里的披风,等她下车后又为她系上披风,仔细的拉严实。两件乳白短绒狐皮披风都是钟予君送给她的,披在身上柔软暖和,“就像这时候的钟予君”,幸儿这样想,她把钟予君这些动作看在眼里,当然也记在心里,唇角也就自然地带了一抹笑意。她觉得自己几乎要在这专注温柔的眼神里融化了,可是现实让她不得不时刻保持理智,但几次三番理智迫使她将面前这个能给她全部安全感的女子推开,而她缠绕心中的感情又让她无法做到决绝。就像这次,明明早就把话说绝了,可等钟予君再来找她,她的防线便开始动摇,甚至坍塌出一个缺口来,理智告诉她该拒绝,可嘴巴却跟从了心意。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般纠结,可是她迫使自己不去想,不去碰触。难道不想、不碰那纠缠在心头的情愫就不存了吗?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世人的懦弱可笑之处就在于此吧。那个“情”字,明明是自己内心极度渴望的东西,得不到的时候顾影自怜、自怨自艾,可当伸手便可抓住的时候,却因为自尊、所谓的人伦、金钱地位而再□□缩,还有人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说什么怕被伤害不敢再去爱。说得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他心上捅过一刀似的。更有甚者自以为看破红尘,把“情”视作俗物,却仍然留恋红尘。爱人是人的一种本能,即是本能便是最原始的,敢爱也敢恨,又何须去顾虑什么该与不该,对于错。   钟予君当然不知道在她看来很自然的动作,会在幸儿心中荡起层层涟漪。她抖开另一件披风刚要披,却被一双纤细的玉手接过,她看着幸儿被冻得微红的面颊,愣了一下,突然的心疼让她后悔在这么冷的天带幸儿出来。   钟予君要比幸儿高出半个头,有恰好站在稍高一点的地方,这样幸儿就不得不踮起脚尖,双臂环过钟予君的脖子去拉披风。这个姿势有多暧昧呢?幸儿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钟予君温热的气息和脖颈间淡雅的清香,甚至是那如夜的黑眸里温柔似水的注视。这一切熟悉而又陌生,让她不可自抑的脸颊潮红发烫,心跳乱了节凑。所以她压住呼吸以最快的速度拉过披风系上带子,然后一刻不停的往后退一步,拉开这危险却诱人的距离,眼睛看向别处。   钟予君不是没有注意到幸儿的退避,她笑笑,自己拉好有些斜的披风,提上车里的袋子,指了指通往山上的一条已经被大雪覆盖的石子小路,说:“还有不远的一段路,车开不上去,我们走上去吧”   “啊”,正在出神的幸儿并没有注意听钟予君讲话,不过她看看眼前的小路随即也明白了,“好”,说着便往前走去。   钟予君没再说什么迈开长腿顺着小路往上走,小路很平缓,所以钟予君并不担心幸儿会摔倒,在军营里呆惯了的她走起路来速度不知不觉就快了一点,何况她满腹心事,待她发现的时候幸儿离她竟有十几步的距离。倒不是幸儿娇弱,毕竟人家穿着旗袍和小皮鞋走起路来自然是要慢些的,怎么能跟穿长裤军靴的钟予君比速度。或许是自尊心作祟她又不想叫钟予君停下等她,只好尽量加快脚步可还是跟不上钟予君。   钟予君无奈地叹口气又往回走,迎上幸儿,伸出手,说:“姐姐对不起,予君绝不会再丢下你了”。   幸儿见钟予君往回走本想赌气不理钟予君,可她没想到钟予君会伸出手无必郑重的许下承诺,她看着钟予君满是认真的眸子,鬼使神差般的就将左手放在钟予君温暖的手掌上。   钟予君勾起嘴角,轻轻牵住幸儿的冰凉的柔夷,用自己的体温一点点温暖它。   触到那令人贪恋的温度,幸儿几欲要抽回手,可是最终还是任由钟予君牵着慢慢向山上走去。   不觉间风小了许多,零零散散的雪花不时落上两位佳人的肩头,久久不化,想来是如斯佳人难得更难遇,才多停留了几刻吧。在这城市外的白雪皑皑的小山上万籁寂静,以至于除了风声,踏过雪地的细小的声响,还能听到两颗心的跳动。   这路可真短。至少在钟予君说到了的时候,幸儿心里是这么想的,收回纷杂的心绪,她抬眼打量一圈四周,心下做出评断:这里确实是一处赏雪的好地方,钟予君没有蒙她。   只见几十丈高的山顶上背风处有一座四角小亭子,红漆大都脱落了,斑斑驳驳的柱子上题的对联也模糊不清,四周是被大雪掩盖的蒿草,右侧一小片白了头的青松挺立。站在亭子里无论是放眼远望还是环顾周围,视野基本不会受到阻挡,而且在背风地又不至于受到寒风的侵袭。   钟予君与幸儿并肩站在亭子里,透过纷纷扬扬的雪花,静静的观赏这银装素裹,分外妖娆的世界,不管是不是两情相悦、心有灵犀,只少在这一生难得几回的时刻,两人的手是牵着的,心意是明了的,就算未来不能相濡以沫,只能相忘于江湖又如何?   正在幸儿沉醉于如此美景的时候,钟予君可没忘记她此行真正的目的。   “姐姐可还记得十几日前你说过的那番话?”   幸儿偏头看了看钟予君,垂下眼皮,轻声道:“记得”   钟予君握幸儿的手紧了紧,又问:“那如今还作不作数?”   应着钟予君的话声,幸儿心跳一滞,点点头,她想不出钟予君问这话的缘由,因为在她看来,她提出的要求根本就是本可能做到的。可是她不得不承认的是,曾在她内心深处隐隐有些希望奇迹能出现的,但随着日子一天天临近,钟予君都没有丝毫作为,甚至她生病都没有来看她,心中的那一点点希冀也就消逝了。虽然今天是期限的最后一天,但是已经完全没有可能了,不是吗?她只想好好享受这雪景,尽量记住与钟予君相处的最后一天的点点滴滴。没有回忆的人是最可悲的,即然注定无缘相守,那便相忆好了。   “那好,闭上眼睛,等我叫你时再睁开,不要问为什么,你会明白的”,钟予君一脸认真。   幸儿脑子还没转过弯儿来,出于对钟予君的信赖,乖乖的闭上了眼睛,心跳快了许多,攥住没了钟予君手掌温度的手,等待着,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或许是一个奇迹吧。   钟予君提过旁边的袋子,上面落了些许雪花,打开抓一把里面的东西,用力扬起,同时说:“姐姐,你看这红雪能不能证明我于你的缘分”。   幸儿几乎在钟予君开口说话的那一刻就睁开了眼睛,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是不是会出现奇迹,而奇迹就在她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吼   ☆、第三十五章   翩然飞舞的红色的雪花与白色的雪花掺杂在一起,在幸儿周围纷纷扬扬的翻转,眼前是她做梦都在期盼的情景,以至于她不敢眨一眨眼,害怕这只不过是一场梦,她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几片雪花落入掌中,白色的转瞬便消融了,可红色的却固执的停在那儿,不见有一丝要融化的迹象,她飞快的眨一下眼,红雪依旧环绕身边,这不是梦,将手掌移至眼前,她终于看清奇迹本身了,这红雪哪里是雪,分明就是一片片红色的纸雪花,跟真的雪花大小形状相差无几的纸雪花。这一刻,她只想哭,事实上泪已不受控制地涌出了眼眶,泪水模糊了视线,纷纷扬扬的红雪化成一片氤氲的红,连同一旁奋力撒开满满一袋子红色纸雪花的钟予君也化成不真切的虚影。   钟予君当然看到了幸儿已泣不成声,那淌过脸颊的清泪和不住的耸动的单薄的肩头,让她的心揪作一团,她想要把这个柔弱的女子拥入怀,可是她没有,她把手里的雪花更用力的抛向空中直到最后一片。因为她不确定幸儿这眼泪的缘由,上次那无意的一吻已经毁了她悉心建立的安全关系,她不想重蹈覆辙,让两人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等那些飘摇的纸雪花落了满地,四周恢复白色的宁静的时候,幸儿渐渐止住了泪,手里攥着钟予君的手帕。钟予君牵过幸儿的手,轻声道:“回吧”。   一路无话,只是空气似乎不再那么干冷,而是变得粘稠,让人心口发慌。   相比街道上的冷清,梅兰班的大院儿里可谓是热火朝天。十几口子人无论大小都穿了新裁的棉衣,嘴一刻也没合拢过,大红灯笼早早的点着,还未到晚饭点儿,厨房里已经忙活开了,鸡鸭鱼肉一应俱全,专门请了大厨,要说也是赶了巧儿,在这大年三十儿没几个人愿意出去做活儿,这位大厨偏又是个老戏骨,迷幸儿迷得不得了,二话不说就过来了。钟予君和幸儿进门时,饭菜的香味已经溢满了院子。   “姐姐”,清儿见幸儿回来欢快地喊一声跑了过去拽住幸儿的手。两个羊角辫随着她的跑动调皮的跳着,脸蛋圆润了许多,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神采奕奕。   幸儿半蹲着把扑过来的清儿抱了个满怀,捏捏她冻得红红的小脸蛋,问:“那些小子有没有欺负我们家清儿啊?”   清儿摇晃着小脑袋,认真的回答:“没有哦,哥哥们都陪我玩儿,没有欺负清儿”,她说着突然意识到幸儿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哇,漂亮姐姐,你是来找清儿玩儿的吗?上次姐姐生病,你在医院就答应过清儿要和清儿一起玩儿的,都这么长时间了,你都没有来,清儿还以为姐姐再骗人呢,骗人的姐姐不是好姐姐,我家姐姐就从来不骗我,不过……漂亮姐姐是好姐姐”。清儿自顾自的说着,丝毫没有察觉面前两个姐姐迥异的表情,一个玉手掩住嘴明显在忍笑,另一个眼角耷拉着   则是满脸的无奈。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相反这仅仅是个开始。   清儿东瞧瞧西看看,突然眼睛一亮,左手拽着钟予君,右手拉着幸儿就朝后院跑去,不过她还是很好心的解释了此举的目的,“姐姐,漂亮姐姐,我们去后院打雪仗,好不好?”,但很显然这是个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钟予君和幸儿相视一笑,任由清儿牵着跑。于是乎,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梅兰班的院子里出现了这样一幅唯美的图画:两个女子,一个有“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一个“恒敛千金笑,长垂双玉啼”,和一个如天使般的小女孩在银白色的世界里,尽情笑着,跳着,打着雪仗,全然不顾被雪沾湿的黑发和冻红的脸颊。她们银铃般的笑声和炫目的笑容好像使这个冬天的跳跃起来,有春天般的温暖。当然,若是把中间幸儿脚下一滑,钟予君飞身相救,不料却被清儿绊了一下,导致本来救人的人却把被救的人压在身下的意外忽略的话,这一天作为一年的终结将是完美无比的。   小鸡炖蘑菇,鲶鱼炖茄子,锅包肉,猪肉炖粉条,铁锅炖鱼,熘腰花,酱牛肉,葱烧木耳……各色菜肴被端上大堂里的圆桌,满满摆了两桌,再配上有名的广义泉白酒,一顿年饭算是成了。吴有运乐呵呵的指挥着布置这布置那,打从早上开始他这嘴就没有合拢过 。瞧着都整的差不多了,正想打发绿珠你请钟予君来,伙计领着一个穿着军装的女人来了。   “班主,这位老总来寻钟将军呐”,那穿军装的女人同时朝吴有运点了点头,却不开口。   吴有运别的不认得,那少将的军衔还是认得的,不敢有丝毫怠慢恭恭敬敬的请女人喝茶稍等,叫绿珠赶紧找钟予君去。   片刻,钟予君和幸儿就来到前厅,钟予君看到来人眉头不由的一挑,道:“于参谋?你不是应该回家了的么?”   “本来已经到家了,只是事情紧急,爸让我回来了,刚到……”于临沭顿了顿,目光扫过屋里的其他人,又道:“予君,今日你恐怕与幸儿小姐吃不成团圆饭了,我们得去趟军部”。   钟予君稍加思索,对于临沭所说的“紧急事情”有几分头绪,便对吴有运说:“伯父,军部有事儿我现在得赶回去,这饭是吃不成了,您勿怪”。   吴有运虽心底里不乐意,但也不好拦人家,“不怪不怪,你的事儿啊耽搁不得,忙完了再回来就是了”   钟予君点点头,又转身对幸儿说:“姐姐也莫怪,等我回来自罚三杯”   “不妨事,你快去吧……别忘了吃晚饭”,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钟予君叫那女人“于参谋”,而那女人却叫她“予君”,但她犹豫之后还是说出了心里想说的话。   为这平淡却满含关切的一句话,钟予君觉得自己心的某一处融化了,暖暖的感觉蔓延至整个胸腔。   话,于临沭听到了,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过幸儿第二眼。而这无非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她不想知道什么;另一种是她什么都知道。   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或许连老天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哼   ☆、第三十六章   军部,军长办公室里,钟予君接过于临沭递过来的文件,看着封口处的“密”字,眉头微蹙。钟予君看罢,面色不变,思忖片刻,抬头直直看向桌前坐着的于临沭。于临沭也不躲,脸上没有表情,忽然钟予君勾起嘴角,那笑有说不上来的一种……邪气。是的,邪气,这个词是跳进于临沭脑袋的第一个词。   “临沭,辛苦你了,大过年的让你这样奔波”,钟予君起身倒一杯水走到于临沭身旁递给她。   “在其位,某其职,这是我该做的”,于临沭接过茶杯,放在桌子上看着钟予君说。   “哦,对了,伯父身体好些了么?”钟予君问。   “气色好多了,只是……”于临沭正说着,钟予君忽然拉过她的手握住,秀眉微蹙,道:“方才就看到你的手有些红,果真是冻得,这么凉,来捂着茶杯暖暖”,钟予君端起冒着热气的茶杯让于临沭双手抱住。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于临沭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话只说了一半就忘记要说什么了。   “只是什么?”钟予君坐回去,斜靠着椅背,提醒于临沭。   “啊?哦,只是医生还找不到法子根治”,于临沭垂下眼,看着手里的茶杯。   “那过两天,待眼下的事处理完了,我和你一起回去”钟予君道。   “好”,于临沭并无异议,抬头看向钟予君,神色已平静如常。   钟予君收起嘴角的笑意,坐正身子,把桌上的文件往前推了推,冷声道:“于参谋,于总司令让你回来着实是有远见呐,看看吧”,好像刚才的温柔只是错觉。但在她握住于临沭的手的那一刻,于临沭眼里闪过的慌乱和瞬间僵硬的身体,却是实实在在存在过的。   于临沭打开文件看过一遍,似乎是太过惊讶,又看了第二遍才把文件放回去。   “此事……”,于临沭面色凝重,迟疑着。   “于总司令就是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才叫你来帮我,有话就直说”,从钟予君的声音里听不出有任何的情绪。   “且不说此事能否成功,单论如果先前的情报有误,计划落空,此事能随之过去也就罢了,但事情一旦败露,上面那些人一贯过河拆桥,我们……必将陷入众矢之的”   “没错,你可有什么两全之策?”钟予君完全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暂时没有,这是死命令,不执行就是违抗军令,好在期限不是很紧,我们可以从长计议”,于临沭的紧张溢于言表,好像要对这件事负责的是人是她。   “父亲在世时曾告诫我,在这权力场上,只能有头脑而不能有心,如今看来果真如此”,钟予君抬手看一眼手表,话音一转,“都八点多了啊,临沭,你还没吃晚饭呢吧,给林叔说一声弄点儿吃的,去我家吃吧”,钟予君边说着,边拿起文件放进保险柜里。   于临沭虽对钟予君今日的异常捉摸不透,但还是挂了电话给林主事,目光随意地扫过正在开保险柜的钟予君。   在钟府吃过晚饭已将近十点,钟予君本想着明日再去梅兰班,但转念一想去看一眼幸儿也好,就吩咐林主事带于临沭去客房休息,自己开车去了梅兰班。   于临沭看着钟予君在昏黄的灯光下离去的背影,像是在问林主事有像是自言自语:“钟将军这是去见吴小姐了吧?她们果真是姐妹情深呐”。   林主事点头称是,并不多言语。钟予君想来不喜欢别人多说她的事。   于临沭转身去客房,眼底的讥诮与狠戾消融在了夜色里。   “清儿长大了想干什么呢?”,幸儿半蹲着,脸颊贴着清儿的。   清儿挥舞着手里的烟花棒,咯咯的笑,想也没想的回答:“唱戏,像娘一样”。   在有其他人的时候清儿要叫幸儿“姐姐”,只有在她们俩的时候清儿才可以叫幸儿“娘”,这是幸儿和清儿的约定,是幸儿用两根冰糖葫芦一个穆桂英的糖人为代价换来的。谁叫幸儿心软呢?见不得清儿眨巴着大眼睛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望着她。由此也可以看出清儿乖巧是真的,吃定了幸儿也是真的。   幸儿替清儿再点一根烟花,又问:“学戏要吃很多苦,会受伤,有些人还落下了残疾,而且以后还不一定能成角儿,清儿还要学吗?”   “嗯,以前奶奶常跟我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只要能吃苦就能过上好日子,再说了娘都可以做到,清儿一定也可以”,清儿稚嫩的脸上满是认真。   幸儿没想到才七岁的清儿竟然懂这些道理,惊讶的同时想起吴有运的话“清儿是块学戏的好料子啊……天赋不亚于你”,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咦!漂亮姐姐”,清儿惊喜的声音打破后院亭子的片刻寂静。隐在暗处的钟予君被清儿发现,尴尬之时不得不蹲下去张开手臂揽住飞奔过来的小人儿。   幸儿定睛一瞧,果然看到钟予君正抱着清儿从廊里走过来,心脏蹦蹦地跳着,说话也带了颤音,“你……何时来的?怎么都不吭声?”   几步行至亭子里,放下清儿,钟予君捏捏清儿的小鼻子,轻笑道:“小机灵鬼”,抬头看向幸儿,“刚来,见你们娘俩在说悄悄话就没过来,却叫这小家伙发现了”。她略去了她是翻墙进来的这个事实。   幸儿闻言秀眉一蹙,轻叱,“什么娘俩,清儿还小不懂事儿,你也不懂事?”   “玩笑而已,急什么,再说有清儿这么聪明漂亮的女儿有什么不好,清儿你说是不是?”,钟予君的心情大好。   有了人帮忙,底气十足的清儿朝幸儿做鬼脸,“就是,还是漂亮姐姐好”。   面对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幸儿只觉得头痛,揉揉太阳穴无力道:“她好你就认她当你娘吧”,说完便要回屋去。   钟予君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幸儿的手,“说了是开玩笑的嘛,别生气,手怎么这么凉,来,我们回屋”,钟予君牵起清儿的手,没有给幸儿说话的机会,当然也没有给她抽出手的机会。   只是,她们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走廊拐角处隐隐约约的一星红光。   清儿蹦蹦跳跳了一天,才过了几分钟就打了七八个哈欠,幸儿叫绿珠领着清儿去睡了,暖洋洋的屋子里,只剩下她和钟予君。而绿珠直到睡着都在想一个问题:钟将军怎么会出现在幸儿姑娘屋里。   “都这么晚了啊”,幸儿绞着手指,没话找话。   “嗯,该休息了”,钟予君好笑的看着局促的幸儿,逗弄之心更甚。   “那我带你去偏房”,幸儿说着就要站起来。   “可是,在陌生的地方我睡不着的啊”,钟予君苦着脸。   “那……你只能先回去了,我叫伙计送你”,幸儿松口气。   “可是外面好冷,不想出去”,钟予君继续苦着脸。   “啊,这……怎么办?”,幸儿完全没有意识到某人是故意的。   “嗯……我觉得如果有熟悉的人陪着的话会好点,姐姐不介意的话……我和姐姐将就一晚好了””,待幸儿明白钟予君最后一句要说什么,想要阻止时,已经晚了,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回答:“不行”,说完看到钟予君受伤的表情,才觉得话说得太直接了,赶紧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睡不好的话对身体不好,你还是回去睡好些”。   “既然姐姐不愿意,那我就回去了”,钟予君垂着眼,耷拉着脑袋,看起来要多委屈有多委屈,清儿的那点儿委屈根本不算什么。   于是乎,结局可想而知。   幸儿硬着头皮咬牙道:“外面冷,还是别回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嗯   ☆、第三十七章   “那,那我让绿珠再抱床被子过来”,幸儿搓着手,看起来有些不安。   “绿珠早都睡了吧,不用麻烦了,我看姐姐这被子挺大的,两个人应该可以的”,钟予君到床边看看被子,认真道。   “不行……我是说看着挺大的其实两个人不够盖的,我去再抱一床吧”,幸儿说着就要穿外衣。   钟予君先一步抢过幸儿的外衣,“好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就算我住这儿也不会吃了你”   “我哪有紧张”,幸儿嘴硬。   “好好,你没有,我回去了,你休息吧,明天见”,钟予君轻轻吻上幸儿的眉心,“晚安”。   在房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幸儿才回过神,温软的声音追上钟予君离开的背影,“路上小心”。指尖抚上额头,那一处还留着一抹馨香。   一年来无论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到这最后一夜,总有些人的梦是注定幸福香甜的。   民国十四年正月初一(即1925年)。   奉天城里银白色与红色交相辉映,街道上行人不多。要问人都在哪儿?一部分自然是在家里围着火炉吃着热气腾腾的猪肉烩菜,另一部分则十有八九都早早赶去了奉天大戏院。原因无他,今儿在那儿有当今戏坛数一数二的角儿——吴幸儿的开年首演。这奉天大戏院算是吉林最大的戏院了,容纳千把个观众不成问题,可从不断涌来的人群看,戏院也着实小了点,至少有三四成人只能在外面伸长脖子打窗户缝里往里瞧。与这些人截然相反的则是有门路买到票的人了,个个红光满面,护犊子一样小心的揣着票,生怕一不留神让人给抢了去,不为了这翻了几番的票钱,也得为了能一睹戏坛娇子的风姿不是。早上九点人声鼎沸的大戏院里已经没有能站一双脚的空地儿了,每个人都瞪大眼睛,竖起耳朵,伸长脖子等着锣声敲响。唯有二楼位置最好的包厢里看起来与外面的熙熙攘攘不太搭调。怎么说呢?人太少了啊,确切的说只有两个人。   钟予君抿一口刚刚绿珠送来的一壶碧螺春,嘴角挂上笑意,“临沭,你觉得这茶怎么样?”   穿着一袭浅蓝绣花中领镶边细绒的于临沭黑发妥帖的束在脑后,杏眼红唇,靓丽柔美。“茶好,想必泡茶的人更好”。   钟予君眉头微挑,笑道:“我可不这么认为,茶好是茶叶和水好而已,至于人嘛,临沭你如何知道绿珠好不好?”   于临沭倒未有窘态,“见过这么句话,随口一说罢了,你怎……”   “开场了”,于临沭还要说什么却被钟予君打断,目光移向台上,她对京戏不感兴趣,不过幸儿的演出她倒看过几场,今早得知钟予君要来便跟了过来。   看清台上的演员,钟予君发现并不是幸儿所要演的《霸王别姬》虞姬选段,猛地想起吴有运跟她提起过,幸儿是作为压轴出场的,一拍额头,自语道:“瞧这记性”,转而又对正专心看戏的于临沭说:“我出去一趟”,便起身拉开门要出去,她在门口站了片刻,却又关上门坐了回去。   于临沭扯起嘴角,扎起一颗蜜饯细嚼慢咽,不置一语。钟予君翘起二郎腿舒服的向后靠着椅子,只是对台上精彩的演出兴致缺缺,心不知飞到哪里去了。让她折回来的原因很简单,戏园里除了她这儿,其他地方都被脚占满了,她根本出不去,而且她还有令很爱干净的卢俊抓狂的洁癖。   就在钟予君几乎要睡着时,台上扩音器里传出吴有运浑厚的声音,“吴某在这里先给各位拜年了,祝各位吉祥如意,合家欢乐,财运亨通,前程似锦,小女能在这开年大戏上压轴,实属各位前辈和票友们的厚爱,吴某在这里替小女给各位道谢了”,吴有运向台下作揖。几位性急的观众站起来嚷道:“吴老儿磨叽什么,大家伙儿可不是来看你的坷碜样儿的,赶快的请幸儿姑娘呐”。   吴有运也不恼,退下台去,乐班子咚咚锵锵的奏起了四平调,这下全场突然安静了下来,而钟予君也坐不住了,站起来撑着栏杆,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台上。   虞姬终于在人们的翘首以盼中叙叙踩着碎步出场了,只见她头戴如意冠,身穿浅黄色绣团风被,手执鸳鸯剑,系百褶绣花裙,静似处子,娇弱玲珑,若“出日芙蓉,自然可爱”,声若燕转莺啼,。女子的阴柔之美在她身上体现的绚烂至极天然无饰。随后是“铺锦列绣、雕绩满眼”的楚霸王项羽。台下掌声雷动。   虞姬与霸王戎马半生,对霸王的了解可谓入微。军败垓下,四面楚歌这样的打击,是自负的项羽难以承受的。面对霸王的失意落魄,她只能陪侍劝酒,默默守着心爱的男人。知道这酒是良药,对此时此刻的霸王来说可以解千愁。于是虞姬开口了:“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赢秦无道把山河破,英雄四路起干戈。宽心饮酒宝帐坐。”她可能还有千言万语欲冲口而出, 结果还是欲言又止, 虞姬只重复了“大王请” ,这个简单的字, 有的是深情,有的是眷恋,有的是不舍,掩盖的是霸业即将崩溃的残酷现实。这时,虞姬又强忍悲痛地说:“大王慷慨悲歌令人泪下,待妾妃歌舞一回, 聊以解忧如何?”在霸王同意之后, 随着一句“如此,妾妃献丑了”。悲痛的脸上强挤出些许笑容,最后,那笑容还是强留不住,虞姬泪如泉涌,转身以右手遮面,急步下场。   钟予君抿紧薄唇,看着这场千古悲剧,第一次考虑起了她和幸儿的未来,无论是以姐妹关系还是别的关系。   换装后,虞姬身披绣花斗篷,内穿改良宫装, 腰佩宝剑, 显得雍容华贵, 仪态出众,英姿飒爽而庄重典雅皆具。她为他起舞,在十面埋伏、四面楚歌的黑暗绝望中舞出一段绝美。她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为他而舞了,她把自己生命中所有的爱与痛都舞了出来,从此以后再没有一场舞蹈能够胜过这一次,连她自己也不能。在舞剑时,她唱道:“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妾妃何聊生”,歌声之后,她拔剑了。剑光像一道闪电一样划过暗夜,她在美的最辉煌的顶端倒下, 留下了一个再也无法超越的身影,她想凭借自己的死再激起了她的霸王的最后的斗志。这挥剑的一瞬占尽了所有的芳华,极尽艳丽也极尽悲壮,让无数的人为之刻骨铭心,为之泣下。   全场奇异的安静,几个呼吸后,伏在地上虞姬,不,应该说是幸儿,缓缓起身,目光掠过二楼,轻轻一扶悠然退场。众人似乎才从梦中转醒,掌声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久久不息。   与其说幸儿是为戏而生,为虞姬而生,不如说她是戏的精髓的化身,是虞姬的又一世。   钟予君什么也顾不得了,顾不得身后于临沭颇有深意的目光,顾不得涌动的人群,她只有一个念头,去见幸儿。历经重重阻碍,她来到后台找到幸儿所在的房间,深吸一口气敲门。   门里出来幸儿的声音,“请进”,钟予君推门进去,幸儿看到是她并没有很意外,她已经习惯了每次钟予君来看她演出完都会来陪着她卸妆,所以每次她都把闲杂人打发走了,今次自然也不例外。   幸儿一点点取下头饰,不知为什么每当这个时候她的内心都异常的宁静,就像覆雪的远山,即便是从镜子里看到钟予君俊美的容颜,深邃的眸子。她曾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之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她的人生也无憾。   “幸儿,你真美”,钟予君轻柔的声音打破小房子里的静谧。   幸儿的手顿住,从镜子里她看到钟予君眼里的痴迷,接着她被钟予君从后面弯腰抱住,纤细的手覆上她的,看着镜子里的幸儿,柔声说:“怎么办?你这么美,就是一只妖孽,为了不让你再为祸人间,我要把你锁起来,只能给我一个人看,好不好?”。   “好”,这是幸儿的回答,不曾有丝毫犹豫。   钟予君愣一下,随即把脸埋进幸儿的颈窝,深深嗅着那诱人的体香,手臂更用力的抱着。她知道幸儿的回答不是玩笑,不是敷衍,那是幸儿给她的回答,她即便用生命都承担不起的回答。   接下来自然是一番庆祝,在奉天最好的酒楼里,闹哄哄的一屋子人,什么前辈老师啦,高官财主啦,幸儿认识不认识的人一大堆,还得强颜欢笑,提防着不时伸过来的咸猪手,钟予君在身边陪着让她轻松许多,虽然一早上一点东西都没吃,可人群嗡嗡的声音搅得她头疼,根本没有胃口。钟予君早就看出幸儿不舒服,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借口幸儿身子不舒服带她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哦   ☆、第三十八章   钟予君本打算送幸儿回梅兰班的,但一看悄悄跟她们出来的清儿正扒着车窗好奇的瞧着红火的大街,又见幸儿神色并不大疲惫,便调转车头去了将军府。   车行至将军府,不消幸儿问,钟予君便向她解释:“部队找了杂耍班子,听说耍得不赖,你又不爱出门,想是很少见到,清儿也该是爱看,反正闲着我叫来给你解解闷”,钟予君伸手拍拍清儿的红脸蛋。   幸儿懒懒的靠着沙发,秀眸微合,看向钟予君,唇边带笑,“果然是当惯了长官的人啊,杂耍我确是不常看,但看过几次觉得也没什么意思,再者就我们几个人,叫人家专门跑一趟也不好,至于清儿,昨夜被我爹拉着守夜来着,今早又非要跟着我去剧院,早该困了”,清儿像是应和幸儿的话似的,大大的打了个哈欠,小手揉着眼睛。   幸儿将清儿揽进怀里,“瞧吧,所以予君你的好意姐姐心领了,不过既然来了,就让清儿在这儿睡会再回吧”。   “也好”,钟予君从幸儿怀里抱起清儿去她卧房安顿好了。幸儿那句意味深长的“果然是当惯了长官的人啊”,倒让她再一次认识到自己真的如陈辰所说是个控制欲太强的人。看来,以后要多加注意了,她想。   一边的幸儿看着小心的为清儿脱鞋盖被的钟予君,突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幸福,好像被如斯温柔的对待的人是她。她不知道前方等她的是什么样的结果,毕竟这样不容于世的感情存在于她们这两个身份特殊的人身上,未来很有可能只是未来。所以她不去观望未来,只是安安静静的守住此刻,此刻在身边的人。   见钟予君转过身来,幸儿赶忙移开目光,正巧看到窗边书桌上摊开的画纸,便不由自主的走过去细看起来。   一片花海中一个身穿旗袍的女人迎风而立,随意挽住的青丝似乎下一秒就要挣脱发带的束缚随风飞扬。然而这幅画是残缺的,画中的女人没有脸。   那空白的五官就像画画人空白的心。   “为什么没有画脸呢?”,幸儿问已至身旁的钟予君。   钟予君眼底滑过一抹哀恸,随即将那幅画卷起来放到了一边,随意的说:“时间久了便记不清模样了”,说着重新摊开一张白纸,“若姐姐相信予君的画技,不如予君给姐姐画一幅吧”。   幸儿深深地凝视着钟予君,那一闪即逝的痛苦之色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自然是信得过”,幸儿在桌旁的一张桃木椅上坐下,打开墨盖替钟予君磨墨。   钟予君轻笑,拿起毛笔道:“美人自在心中”。   “哦?”,幸儿怀疑。   “那姐姐敢不敢与予君赌一把?”钟予君狡黠的笑道。   “怎么个赌法?”,幸儿放下墨块,挑眉问。   “我若不看你画出了你,并得到你的认可,那便是我赢,若不能,则是你赢,输的人要实现赢的人的一个愿望,敢还是不敢?”   幸儿低吟片刻,“有何不敢,一言为定”,她起身又道:“为防你舞弊,我便去参观参观你这将军府,钟将军可允许”   “姐姐又不是外人,这钟府亦是姐姐的府邸,主人家想看看自己的房子何需问别人?”,说着她从抽屉的暗格里取出一串钥匙,放进幸儿手里,“具体有几间房我也不甚清楚,大多是空置的,廊坊亭台虽不少可也是覆了雪,单调至极,后院偏角里有几间房是放枪的,钥匙是这把”,她从那几把钥匙里挑出一把示意幸儿,幸儿浅笑着点头。“不过你还是不要进去的好,弄不好会伤着你的”,钟予君挨个把钥匙挑出来给幸儿解释,“这把是藏书室的,在后院假山旁,这把是我画室的,就在藏书室隔壁,这把是老爷子在的时候住的房子,我便把他喜爱的这把是我书房的,也就是隔壁这间,这间房的就是这把,书房和卧室我在时是不锁的,只有外出时才会上锁,惦记我们这将军府的人可多,象征性的防一防还是有必要的”,她朝幸儿眨眨眼,捏起最后一把形状颇为怪异的钥匙,“前面那几把林叔都有,若丢了找他要便是,院里的警卫我都交待过了,有事吩咐他们就是,至于这一把若有需要到时再告诉你吧”。   钟予君既然这么说了,幸儿也不打算再深究,只是平日里寡言少语的钟予君婆婆妈妈说了这么多,那句极自然的“我们这将军府”,倒让她眼角的笑意再也掩藏不住。有时候给与不给的心意往往比能不能得到更能使人感到满足。于是掩嘴笑道:“钟大将军几时成了老妈子了?当真这么放心把钥匙交给我?”   钟予君把钥匙放进幸儿手里握住,“没什么放心不放心的,给你只是因为我想给你,身处乱世,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身首异处,我不能给你永远的承诺,至少……”,她轻叹,右手无名指摩挲着幸儿的眉骨,黑色的瞳仁如夜般深沉,“我想,我能给你一点在今天可以抓得住的东西”。   “安心”,幸儿没有接话,她将那一串残留着眼前这个人的体温的钥匙妥帖的收进手包里,“你给的东西我是绝不会丢了去的,现在开始画画,若我回来后你还没有画完也算你输”,她拿起毛笔放进钟予君手里。   钟予君宠溺的笑笑,不再言语低头作画。   幸儿给清儿掖好被角,才出了门轻轻将门带上,开始细细打量起这座布局庄重的老宅来。   虽说是老宅,古朴之中并不见陈旧,反而透着庄严肃穆的气势,檐牙高啄,廊腰缦回,以一座水池中的假山为中心,对称分布,更显建造这座府邸时其主人地位之尊崇。说起来,幸儿进出钟府许多次,这还是头一次注意这些细节。有如此大的家业,再加上钟老爷子本就位高权重,钟予君以女儿身坐上那军长的宝座也就不奇怪了。   幸儿按钟予君方才交待的寻至画室,果见门被一把黄铜锁锁着,她犹豫片刻,从手包取出那串钥匙,挑出画室的那一把开了锁。别的东西她并不在意,她只在乎有关钟予君的每一分一毫。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墙上地上或挂或立的画,有已经装裱好的,也有未经装裱的,地上散落着几个纸团子,比起钟予君整洁有序的卧房和书房,显得很杂乱。   幸儿捡起脚边的一个展开。   线条散乱,大概能看出是一个站立在江边穿着长裙的女子,身形较为清晰,脸部却是空白。幸儿蹙眉,又将地上其余的纸团一一捡起来抚平。内容大致相同,都是画同一个女子,都没有画脸,但幸儿从身形就能看出,这十几张废弃的画以及在钟予君卧房的那一副,所画的是同一人。而这个人,幸儿觉得好似认识,但苦思许久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把那些画放在一旁,转而去看其它的。   墙上挂着的,幸儿一幅幅看过去,皆是景物画,田间小溪,白云花海,西洋建筑不一而足。幸儿猜:这些画画的多是钟予君在德国的所见。这时在屋中间的书架后的墙壁上一幅用黑纱遮起来的画闯入了幸儿的视线。好奇心驱使她走近想要一探究竟,在她的手指触到那层薄而凉的黑纱时,那些没有五官的画突然浮上她的脑海。 作者有话要说:  啦   ☆、第三十九章   幸儿出了画室正好看见疾步往这里来的钟予君,重新锁好门的当儿钟予君已走到了跟前。   “我猜你就会来这儿,果不其然”,钟予君看画室门一眼道。   “如此说来,妹妹是很了解我喽?陪我去藏书室瞧瞧吧”,幸儿柔和一笑,抬脚往廊头的藏书室走。   钟予君又看了一眼画室,跟上幸儿玩笑道:“那是自然,不知予君的拙笔能否入姐姐眼?”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绘画我不懂,不好妄加评论,不过我瞧着那些花草分分毫毫都画的极细腻,十分灵动,想必妹妹你着技艺是十分好的,尤其是那幅未画完的女子像,好似眼前之人一般”,幸儿很认真道,眼里一片澄澈。   “呵呵,姐姐谬赞了,姐姐若喜欢予君送你一幅便是”,钟予君的手指不安的摩挲着,欲言又止。   “那我便不客气了,我甚是喜欢那幅女子像,哪天妹妹将她画完了,可否赠与我?”,说话间两人已到了藏书室门前,幸儿取出钥匙来,交于钟予君。   钟予君打开锁,将钥匙还给幸儿,“那幅并不是未画完,是画坏了的残画,姐姐还是挑幅别的吧”,钟予君语气平淡,只是鼻翼上出了些许薄汗。   幸儿惋惜道:“可惜了”,说着推开藏书室的门就要进去。   “幸儿”,钟予君低呼,一着急她出口的是她的名字。   幸儿把后脚收进门,回身嘴角带着一抹戏谑道:“怎么这回不叫姐姐了?好妹妹”   钟予君心虚般移开目光,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低头跟了进去。   藏书室比其他房间要大许多,四面墙壁的书架上摆满了书,中央立着三列架子,上面摆着字画玉石瓷器之类的古董,并无一丝灰尘,显然是有人时常来打理的。幸儿沿着墙壁粗略的浏览这那些书籍,惊讶的发现大部分都是她从未听说过的,不过她稍加思索也便想通了,那些她没见过的应该是西洋人所著的。她纤细的手指在一排书脊上轻轻划过,停在一本淡灰色的书上,书脊上写着一行英文,下意识的抽出打开,全是英文她看不懂,只晓得安那排版格式应该是本诗集,无奈之下正欲吧书放回书架,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接了过去。   “I like for you to be still/It is as though you are absent/And you hear me from far away/And my voice does not touch you/It seems as though your eyes had flown away……”钟予君的声音柔而缓,时光仿佛在她薄唇张合之间变成寒冬的暖阳,幸儿一瞬也不瞬的盯着钟予君,目光灼灼,“这是……何意?”   钟予君合上书放在一边的架子上,倾身轻轻抱住幸儿,温热的右手手掌紧紧贴着幸儿右肩的蝴蝶骨,呼吸纠缠在幸儿耳边,似呢喃般,“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好像你的双眼已经飞离去,如同一个吻,封缄了你的嘴。如同所有的事物充满了我的灵魂,你从所有的事物中浮现,充满了我的灵魂……彼时,一个字,一个微笑,已经足够。而我会觉得幸福,因那不是真的而觉得幸福。”   钟予君念罢,幸儿圈住她腰的手臂紧了紧,面颊埋进了她的颈窝里,低声道:“你既许了我现在,我怎会计较你的过去,那幅画你已然用黑纱掩盖,那便是过去,我又何必费神去窥”。原来钟予君在为什么不安幸儿她全知晓,钟予君闭上双眼,脑海里曾经的身影愈来愈远,眼角泪珠滑落浸湿了幸儿瘦削的肩头。   有些事对于有的人不必说出口,只因那人因为爱你所以信你,且甘之如饴。换句话来说便是,纵然世事无常,风雨飘摇,他的臂弯依然是你最渴望的巢穴,温暖如初,静谧如初,安心如初。   傍晚时分,街上小孩嬉闹声,鞭炮声不绝于耳。   钟府里,钟予君,幸儿和清儿还有林叔正在吃晚饭。   “君姐姐,你家的饭菜真好吃,比我家的好吃”,清儿两只油腻腻的手抓着鸡翅边啃边口齿不清的说。   “那日后和你姐姐多来这里玩,我叫厨子做好多好吃的,好不好”,钟予君笑眯眯的,那手帕给清儿擦了擦嘴。   “好,君姐姐可要说话算数”,清儿脆生生的应道。   “肯定算数,有你姐姐作证呢,幸儿你说是不是?”,钟予君少有的眼睛都笑弯了,像小月牙般,全然不在意幸儿促狭的目光。   “傻丫头,哪日将自己卖了都不晓得,还倒帮人数钱”,幸儿薄叱,只是清儿并未听懂,继续专心地啃着鸡翅。   这下钟予君笑得更欢了,林叔在一旁呵呵笑了两声,瞥了一眼幸儿若有所思。   幸儿搁下碗筷,星眸淡淡的盯着钟予君,钟予君感到一股冷意,轻咳一声收住了笑。   这时,一个警卫前来通报说有一位叫白玉烟的小姐找钟予君。惊讶之下,钟予君才站起来走了两步,就见一穿着粉花袄白锦裙的短发女子跑了过来,扑了她个满怀。吓的那警卫以为是杀手,赶忙端起了枪瞄准了白玉烟。林叔见状及时抬手制止了那警卫,白玉烟他自然认得,警卫见白玉烟只是抱住了钟予君并无其他动作,这才收回了枪,擦擦额上的冷汗退了出去,心想着:这女的也太……太活泼了。   钟予君使了好些力气才把白玉烟从身上扒下来,还未开口,白玉烟已经连珠炮似的说开了,“表姐玉烟好想你,表姐骗人,上次不是说要接玉烟过来的么,这么久了都没有音信,不过玉烟不怪表姐,表姐那么忙,哦,对我们去你房间,快走”,说着白玉烟就拉着不明所以的钟予君往外走。   钟予君无奈之下只好匆忙回头对幸儿说:“幸儿我去去就回,唉,玉烟你慢点,慢点……”   幸儿满脸愕然,她是知道钟予君有个很疼爱的表妹的,但是想象之中应该是和钟予君性子差不多,未曾想今日见得庐山真面竟是大大的出乎意料,她心想:她表妹真是……真是活泼啊。   再说这边,钟予君被白玉烟一路拉到卧房,看到坐在沙发上悠哉悠哉喝着酒的陈辰这才明白过来,知晓玉烟一定是被陈辰忽悠的,顿时哭笑不得,又不忍说白玉烟,只好把所有责任归咎给了陈辰那个妖孽。   “当当当,小君君惊喜吧”,陈辰抛一个媚眼给钟予君。   “惊喜个头”,钟予君夺过陈辰手里的酒杯“砰”的放在桌子上。   “呦呦,这脾气又见长了啊,本寨主不辞辛苦,千里迢迢来看你,你还在这儿瞪我,别忘了你还欠着我债呐”,陈辰倒不急,重又端回酒杯。   钟予君不跟她计较这些,故意板着脸问:“玉烟怎么和你在一起?上次你自己说过的话忘了?”   “表姐,你误会了”,玉烟扯着钟予君的衣袖,解释:“这回真的是偶然碰到的,我在戏园子看戏瞧见了小辰,要她带我玩的,我想见你,她就带我来了”,她见钟予君并不太信又补充道:“若玉烟撒谎,表姐就永远不理玉烟,表姐你快去给我家里挂个电话,不然爸妈该着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次说到哪里。。。   ☆、第四十章   钟予君扶额,看一眼白玉烟无辜的大眼睛,默默拿起电话给白公馆打电话。   “伯父,过年好……嗯……玉烟在我这儿”,钟予君扫一眼跟陈辰闹做一团的白玉烟,“我去平川办事的时候碰到了玉烟……和她同学,因为这边有点事需要处理,就没过去……好,我过几天就把她送回去,问伯母好”,钟予君放下电话,看也没看笑嘻嘻的两人,冷着脸走了出去,回到餐厅。留下陈辰和白玉烟大眼瞪大眼,她们再清楚不过了,当钟予君不说话的时候,表明她真的生气了,而且后果很严重。两人想到在未来的好几天都将面对钟予君的冰块脸和无视的时候,都生生打了个冷颤。   清儿在洗手,幸儿见钟予君脸色不好,问:“怎么回事?你表妹呢?”   钟予君看到幸儿灿若星辰的眸子,心情瞬间好了起来,嘴角挂上笑意摇摇头,走过去捏住清儿的小手细细打上香皂给清儿洗手,因为香皂的缘故清儿的小手滑的像泥鳅,清儿发现其中的乐趣,咯咯的笑着,在钟予君捞住她的手的时候,再将手抽出去,待钟予君握住,再抽出去,反反复复乐此不彼。钟予君也不恼,反而咧开了嘴笑得似孩子一般,洁白的马甲上溅上了水也挥然不觉。   幸儿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绷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眼里却是满满的宠溺,暗道:当真是没长大的孩子。在一旁抿着热茶,好以整暇瞧着这两人要闹到什么时候。   闹着闹着,钟予君终于觉察到又些不对劲,扭头一看,恰对上幸儿笑意盈盈的眼,当即面上一热扭过头来板起脸,装作严肃道:“丫头,不许再闹,好好洗”。   清儿偷偷看一眼幸儿,吐吐舌头乖乖洗手,钟予君先拿毛巾擦干自己的手,再裹住清儿的擦干。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牵着清儿,转过身到沙发上坐下,掩饰般的笑了笑,问:“天色不早了,要不姐姐就在这里住一晚,伯父那里我派人去说,明日我再送姐姐会去”。   幸儿刚想说“不必了”,清儿大眼睛咕噜一转抢先说:“好啊,好啊,君姐姐陪清儿玩”,把幸儿推辞之词生生噎回了肚里。   生怕幸儿再拒绝,钟予君赶忙接道:“好啊,君姐姐带清儿去放烟花,大支的那种,好不好?”。   清儿一听乐得蹦起来,拍着手喊好。   钟予君朝幸儿无辜的耸耸肩,那神情分明在说:姐姐,是你家清儿答应的,跟我没关系啊。嘴上却说:“姐姐不用担心睡不惯的,有妹妹陪着你呐”,说完还给了幸儿一个放心的笑,不等幸儿说话,转而又对林主事说:“林叔,你去安排三间客房,让人把烟花拿到院子里去,再派人去跟吴班主说一声”。林主事点点头出了门去。   钟予君抬头间恰好看到门口探出一个脑袋来,立时冷了脸,拉起幸儿去了前院,多一眼都没看门口低着头似犯了错的小孩子的白玉烟。   白玉烟看着钟予君的背影,气恼的抓了抓头发,跺脚道:“怎么办,表姐真的生气了,不理我了”。她身后的黑暗里显出一张艳美的脸来,正是陈辰无疑,她看着在前面走廊拐角消失的两高一矮三个身影,幽幽的叹口气道:“能有什么办法?自作孽啊”。也不知是在说她们自己还是别的什么人。   “砰”,随着划破夜空的一点光亮在黑暗中炸开,一簇炫丽的烟花在高空绽开,在一瞬间映亮了一片夜空。紧接着第二朵,第三朵……闪烁的烟火照亮了在院中静立的两个人和一个蹦蹦跳跳的身影。清儿的脑袋仰得高高的,原本乌溜溜的大眼睛笑成了两条缝,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儿了,一手拉着钟予君一手拉着幸儿,又笑又跳简直乐坏了她。银铃般的笑声让沉浸在黑暗中的钟府多了几分喜气。   幸儿虽不似清儿那般夸张,但欢喜却是显而易见的,烟火照得她的恬静柔和的脸庞忽明忽暗,嘴角上扬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沉静如水的眸子里好似撒了一把碎了的星光,叫人觉得并不真切,恍如梦境。   钟予君低下头时,恰好看到这一幕,不知不觉见竟觉得置身梦中。这个女子三年前在戏台上的惊鸿一瞥,她还记忆犹新,而这个女子彩妆下的面容却揭开了她的伤疤,拉扯着她的心;她唤这个女子姐姐,却尝过了她唇齿的甘甜。如今这个女子信她,她能将这个女子紧紧拥在怀中,可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是她仍在瞒着这个女子有权利知晓的事。   钟予君轻叹一口气,抬头怔怔地望着虽美丽却短暂的烟花。近来,她一直试图看清一些东西,比如当她拿起画笔,轻而易举勾勒出那极其相似的身形,却无论如何也画不出只属于一个人的脸来,两张重合在一起模糊不清的脸,曾几度令她崩溃。她对这种变化感到惶恐和不安,但又有些释怀,她想,或许她可以忘记过去重新开始。不过,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今后她会用她的一切,包括生命去呵护身边的这个女子,绝不负她,也绝不再期瞒她第二次。   钟予君再转头去看幸儿时,幸儿也恰时转过头来,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因为在梅兰班清儿都是一人睡觉的,所以放完烟花,钟予君先带清儿去偏房睡觉,轻轻拍着清儿等她睡熟才起身离开。回到她的房间却看到白玉烟眼冒金光正拉着幸儿聊得起劲,而陈辰则窝在沙发里好笑的看着,桌上的酒瓶空了一半,她风情万种的凤眼如深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说起来白玉烟也算是幸儿的戏迷,幸儿去平川城表演的时候她只是在台下见过,那会只顾着和钟予君说话没注意到她仰慕的人物正在旁边坐着,方才钟予君去安顿清儿叫幸儿先来她房里,白玉烟一见那平时只能在戏台上和报纸上看见的稀罕人物就在眼前,哪能放过如此好机会,拉着幸儿的手便念叨开了,问东问西的,可幸儿几乎是插不上话。   钟予君见此情景,折身出去叫了林主事过来吩咐他带白玉烟和陈辰去偏房休息,她自己则给幸儿煮了一壶乌龙茗茶,有端来两碟小点心,又给自己倒了红酒。在这过程中除了在给幸儿递茶杯的时候笑了笑,其余时候一律是面无表情,直接视那一见她进门来就立马低头噤声的白玉烟和眯眼看她的陈辰如空气。   幸儿不知该说什么来缓解眼下尴尬的气氛,便什么都没说专心品着钟予君亲手煮的茶。清香而略带苦味的热茶驱走了身体里的寒气,只觉从心脾到四肢都暖意融融。   几人僵持了片刻,陈辰撇撇嘴,懒懒地起身捞起酒瓶,看着幸儿嬉笑道:“幸儿姑娘啊,我最近听说好些梁上君子夜里爱到别人家过年”,说着扫一眼钟予君,“即便是在这将军府,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还是该小心些为好”,说罢叫上白玉烟跟林主事去了各自的房间。   幸儿怔了怔,陈辰的话听得云里雾里的便问钟予君,“陈辰的话是什么意思?”   “小姐,热水来了”,门外林主事的声音响起。   “进来”,钟予君放下酒杯,站起身。   两个警卫提了三桶热气腾腾的水进来,放下后便退了出去拉上了门。钟予君有洁癖,她的卧房从不随便让外人进,那些警卫跟在她身边时间长了,这一点是知晓的,所以不用钟予君再吩咐什么。   钟予君插好门,把水提进作为浴室的小套间里,将沐浴用具准备好,“我掺好水了,你先去洗,睡衣先穿我的吧,其他衣物都有,都是按你的尺寸做的”,钟予君并不回答幸儿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没多少人看,但这里还是想解释一下,关于洗澡水的问题 我查了资料,我国在建国前也就是1949年全国只有72个城镇有自来水厂,且供水量和范围都十分有限。所以文中传统的木桶洗澡是合理的。 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这个,,哎   ☆、第四十一章(完)   钟予君拨了拨壁炉里的碳,却没见幸儿动,不由玩笑道:“怎么,姐姐可是嫌弃予君,不愿穿予君的衣物?”   幸儿一愣,起身边往浴室边走边一脸纠结的摇头道:“那到没有,我只是在想这样是不是有点不明不白了点?”   这回轮到钟予君愣住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因为她不知道幸儿的意思是不是她所想的。她曾想过应不应该更直白地告诉幸儿她的感情,后来在犹豫之中被她否决了,她给自己的理由是“时机不对”。现在时机对了么?不管幸儿是否是那个意思,有些话该说话的总归要说,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钟予君拿起桌上的红酒一饮而尽,便去客房洗澡了。   如果陈辰看到这般模样的钟予君一番笑话的免不了的了,借酒壮胆是怂包才有的行为。钟予君是军人,很多时候她必须看起来是冷酷的,所以她习惯于隐藏自己的感情,比如她可以为幸儿做任何事,却不知该如何将“我会守护你一生”说出口。   待钟予君洗完澡回到卧房的时候,幸儿也收拾妥当了,只是睡衣有些长,她只好把袖子卷了几圈。可能是才洗过澡的缘故,幸儿的脸红扑扑的,头也晕乎乎的,整个人像被笼罩着雾气,她看到穿着和自己样式一样颜色不同的睡衣的钟予君走进来,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肩头,她想帮钟予君擦干头发,于是去取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来。幸儿不知道,在钟予君眼里此刻的她是多么的妩媚撩人。几乎是不由自主地钟予君走过去轻轻的将幸儿揽进怀里。隔着睡衣,钟予君能清晰的感觉到幸儿右侧蝴蝶谷的轮廓。幸儿任由钟予君抱着,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有多么的贪恋钟予君的怀抱,当她摸到钟予君后背上湿漉漉的头发时,才想起来要帮钟予君擦头发。她拍拍钟予君的后背,“湿着头发睡觉不好,我帮你擦擦”。钟予君点头,“我也有话对你说”。   钟予君盘腿坐在床上,幸儿跪坐在她身后帮她擦着头发,也等着钟予君开口。   “嗯。。。。。幸儿,我以后没外人的时候都叫你幸儿吧”,钟予君终于开口。   “好”,幸儿知道钟予君要说的不只是这个。   “我十八岁那年去德国留学之前有不少人来提亲,那时候正是爱玩的年纪,四处游山玩水好不快活根本不懂什么情爱,自是一一回绝了,况且我的父母亲不是那种古板守旧的人,他们从我懂事起就教育我即便是女儿身也要立志四方,所以我的事都是我自己做主。后来去了德国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不是只有男女之间才可以有爱情。”钟予君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幸儿,她知道在这块闭塞腐化的土地上绝对没人能够很轻易的就接受那样似乎有违人伦的事。看到幸儿没什么异样的表情,她又觉得自己自己多此一举,她当然知道其实幸儿的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只是并不说破罢了。   钟予君在心里笑自己越活越成胆小鬼了,便不再顾虑什么继续讲那些陈年往事。   “也许是缘分,那年通过入校资格考核的亚洲人只有我和陈辰,我们两个自然成为了朋友,也是因为她我才知道同性之间也有爱情。她常带我溜出去喝酒,当然她的主要目的是跟那些女人厮混,自然而然的我也就明白,世界上有那么特殊的一群人,他们天生被同性所吸引,而我......”钟予君转过身握住幸儿的手,深深地看着她,“就是其中之一,幸儿,你明白我对你的心意,我可以给你天下你想要的所有,却给不了你任何一个普通女人都能得到的,有亲人祝福的婚礼,儿女绕膝的生活,无论你想要我们以怎样的身份相处,我都尊重你的选择,无论如何,我都会一直一直守护着你,你该明白,你的悲喜便是我的整个世界。”   幸儿不说话,她觉得这时候任何话都是多余的,她抬起手,指尖划过钟予君的眉眼,鼻尖,抿着的唇,这个人像黑夜里的橡树,坚毅挺拔,像山谷的清风,沁人心脾。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钟予君说的那一种人,但她确定她想日日瞧见钟予君,想与钟予君就这样平静的生活。她靠进钟予君怀里,“你不想叫我姐姐,正好,我也不愿意听呢”。   听到这句话,钟予君鼻子发酸,几乎忍不住泪水,她抱紧幸儿,很长时间以来她都没有这么坦然,开心过了。她心里一直以来绷着的弦终于松了些,她告诉自己她会忘记过去,忘掉那个人,于是她终于又开始期待明天,期待未来。   钟予君亲亲幸儿的额头,她们互道晚安然后相拥着睡去。她们都觉着未来可期,不会有什么可以分开她们。只是很多事情并不会按人们希望的那样发展下去,就像世界不可能永远和平,更多时候它会变得糟糕透顶,打你个措手不及。   上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上篇就到这里,下篇作者君在码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更,,所以不愿意等的亲就把这个结局当成整篇故事的结局吧,至少是个圆满的结局。 虽然看的人很少,也没有人评论,作者君还是很开心,有读者就很不错了呀。 最后,谢谢大家啦! 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